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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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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第二天我们出发去提尔,身后留下了两百多人的“施工队伍”,在圣殿骑士团团长奥多的主持下继续这个大工程。鲍德温则带走了先前“朝圣团”的所有成员——经由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他们简直成了“副官”的专属部队,到哪儿都众星拱月地簇拥着他。依我看,到了目的地谜底揭晓,鲍德温的近卫军应是要喜迎新成员。

到港口搭上船,一路无风无波,旅途顺遂,三天后就返回了雅法。雅法女爵,鲍德温的生母阿格尼斯太后,对我们这一波“稀客”作盛情挽留,于是就没有立即出发去王都。

我在雅法又爆发了严重的暑热症,只好躺在床上休养,鲍德温则是带上新来的“近侍”,去往南部的海岸路上,巡视前两年修筑的城防设施。

那场风波应是发生在午后,彼时的地中海风平浪静,唯有热浪贴着海岸线滚动,给人的视野平添了一层透明镶边。在这样的天气里我是拒绝出门的,就饮下一些安神的药茶,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一觉醒来,外面人声鼎沸。

“这是在吵什么?”

迎面撞上一个鲍德温的近侍。他看我的眼神像是迎来了大救星,事实证明我不是的。

鲍德温走丢了,随他出去的那波人本就来自外地,不熟悉周边地形,遇到这种突发状况,也只能原路返回,现在人都齐刷刷地跪倒在太阳地里,触目皆是一大片白花花的裸露脊背,上面均被荆条抽出了数十道血痕——雅法女爵的手笔。

“人呢?”

我手脚发凉,登时出了一身冷汗。太后正在气头上,劝解是徒劳的,我也只能随着那几个无关的留侍者,骑上马跑出去找人。

路上应是刚好错过了,我们到海边跑了一圈回来,就听说鲍德温已经被路过的朝圣者送回来了。他身体状况还好,情绪状态不对。当晚定是发生了什么,第二天一早,鲍德温没有吃饭就带着人马踏上回程了。

好事无双,祸不单行。虽然一回到耶路撒冷,那些受伤的人就立即被送往圣约翰医院治疗,但还是走漏了消息。回来不到半天,吕西尼昂兄弟就过来兴师问罪。

这次我认识了居伊的弟弟莱昂内尔,相比有些好好先生的哥哥,此人吵起架来超大声,得理不饶人的那种。鲍德温赔礼又赔钱,些微有些损失颜面,不过光从声音来判断,他应付这人还算游刃有余。至于居伊,表现得像是夹在两方之间的墙头草。

“留步,吕西尼昂大人。”

我在外面叫住了莱昂内尔,他回过头来看我。也是高个子,红头发,但是头发和胡子都比居伊短,眼睛颜色则是更深,海水结冰那种的冷蓝色。他见人不笑,目光显得尤为严肃。

“请问你是?”

“医生。”我简略地答道,“这是给您的蒸馏瓶的补偿,抱歉,我自动把它折算成货币了。”

我把钱袋递过去,他没有接。

“我确实不满意我哥把我的东西私自送人,但这不是你的问题。”这人还是不笑,把头一点就准备走了,“送你了,医生,你留着比我有用。”??

怪人。不过经此一事,我对他的敌意略微有些减轻。

后来我听说,莱昂内尔一等那些人养好伤,就过去把他们全都带走了,也不管其中有些人是真心想要留在耶路撒冷,全都带去了雅法。我以为肯定是去讨回公道,心想某位太后的清净日子应是要被搅扰了,然而过去不久,莱昂内尔竟当上了雅法的防务大臣,倒是令我始料未及。

转眼鲍德温就要过十七岁生日了,他却突然病倒了,突发高热,一连烧了两日,常规的药物治疗全都失效。第三日,御医团多数通过了放血疗法,起了一点效果,但到了傍晚依然是回归高烧,于是,我便有了在宫廷里面过夜的经历。

“出去,我不要你在这里。”

我在耳房听到主屋内有人在讲话,一个高声一个低声,高声自是来自鲍德温,低声隐隐约约的听不真切。过了一会儿,我又听到一句:

“你该回去了。小鲍德温在等你。”

哦,西比拉公主在里面。

我端着水盆走进去,刚好与西比拉公主擦肩。衣香鬓影,一带而过。我本想回头,却见鲍德温在床帐里坐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我。

“叫她走。”说着,他蹙起有些稀疏的眉毛,“她在这儿能有什么用,苏莱曼,随便想个借口把她打发回去。”

“好。”我把水盆放下,答应着出去了。

把西比拉公主请走,说来简单。当我回到耳房,这位大美人已经摘下了面纱,烛光下,她的面孔不知为何散发出那么吓人的吸引力,近乎象牙白的双颊上,衬着两弯轮廓清晰的大眼睛,青绿的湖水倒映着岸边的树丛。挺直的鼻子下面,是一点水红色,薄而锋利的一抹嘴唇。她的脸上全是鲜明的线条,像一件无懈可击的雕塑那么优美,目光流转,微笑显现,一轮明月突然现出云后,笼罩了一室的光华。我不知不觉失了神态,一瞬间,被她的光芒震慑住了。

“医生,我该做什么呢?”

“唔,”我像是沉入了一个古老的梦境,梦呓般地答道,“你先去洗手。”

她微笑着转过脸去了,终于,解除了我中的魔法。

“哈?”

鲍德温还没听我说完,就不满地抱怨起来:“她又不懂什么医术,怎么就没办法拒绝?”

“你不懂。”我还沉浸在先前的感动里,说话都是飘的,“西比拉公主这一生中,刨去开头结尾那几年,应该很少会听到男人说‘不’吧。”

然后我就被一记枕头砸出去了。

出来看到西比拉公主坐着,正慢悠悠地卸下手上的环镯。她戴的首饰可真不少,望去金灿灿的一片,虽然以那双手的美丽足以承载夸张的修饰,但我觉得这些俗物还是有些配不上她的。西比拉公主似乎看透了我的想法,微笑着解释说:

“小时候我住在修道院里,每天都过着清汤寡水的生活,长大了发现自己是公主,似乎就有点过分补偿了——很显然,我的缺点是爱慕虚荣。”

“哦,对不起。”我急忙移开目光,“而我的缺点是胡乱评判他人。”

“医生,你还什么都没有说哦?”

“唔,对不……”

见我有些慌乱,西比拉公主顿时失笑。到底是姐弟,她笑起来的促狭样子,和鲍德温有诸多相似之处。

今晚采取的医疗措施很简单,就是不停地更换烈酒浸过的棉布,直到鲍德温的体温降下来。自然,这又是不得已而为之的顺势疗法,我在会议上这么宣布后,一半的御医拂袖而去,剩下的则大骂我黔驴技穷。

恐怕真的是技穷了。我苦恼地想。而且这也不是我期待中的医师会议。话说回来,我们有多久没有吸纳新成员了?

“等等,这些花纹也要洗下来。”

当西比拉公主伸手去取盆沿的棉布时,我叫住了她。但不知为何,她有些犹豫。

“为什么?”

“颜料流下来会污染伤口。”

“好。”

西比拉公主一答应,就立马去做了。但我看她抄起了鬃毛刷,就急忙制止了。

“你这是做什么?”

“洗花纹啊。”

经由进一步的解释,我了解到,这些花纹其实是埃及那边传过来的海娜手绘,用散沫花汁画的,会渗入皮肤,过上数十日才慢慢消散。

“虽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这种花汁并不安全,若是长久使用,定会在皮肤上留下疤痕。”

“我知道。但这些花纹,原本就是为了遮掩伤疤的。”

我这才注意到,西比拉公主的手腕上不止有红棕色的纹路,还有一些黑色的点状疤痕。看清那些东西后我的眼皮突然猛地一跳,不禁抓住了她的手细看起来。

“这些疤……什么时候留下的?”

我感觉自己的声音很陌生。西比拉公主许是吃了一惊,并没有立即抽回去手。

“呃……很小的时候吧,我自记事起,身体各处就有一些洗不去的黑点……”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放开公主的手,感觉自己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西比拉公主只比鲍德温大了不到两岁,出生时间非常接近,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很可能是被同一波下人伺候着长大的。这中间肯定有一人携带着麻风毒素,它们无声无息地沾染了尚在襁褓的孩子。没有例外,西比拉只是痊愈时间比较早,而鲍德温,鲍德温他……

他最开始出现症状时,我应该还在圣拉撒路骑士团。那时还很早,我和鲁阿每天干完后院的杂活,总是爬过墙头,去看前院的骑士们比武训练。如果鲍德温也在那些人之中,我们会以何种方式遇见?我还会注目于他吗?他还会报以微笑吗?

没有这种可能。??

“我说,修道院的生活其实还好吧?”我强打起精神来,微笑,“至少清闲,不是吗?”

“我可不会怀念那里。”西比拉公主断然答道。??

当晚,鲍德温命令近侍把他那张过分宽大的床收拾出来,在中间格上帐子,好让坚持守夜的西比拉公主“如儿时那般抵足而眠”(“才,才没有这回事肯定是你记错了”鲍德温反驳),我则是守着水盆过夜,丝毫没有沾一旁的便塌。过了夜半,鲍德温终于不再发烧了,姐弟两人俱是沉沉睡去,我悄悄拿了棕榈叶编织的垫子,到阳台上默默进行晚祷。

真|主啊,您的仆人学艺不精,老大无成,不敢妄自向您请求治愈的力量。只是,只是希望您曾经展现过的神迹,您对世人的慈悲和眷顾,能够再次显现一次,一次……就好。

第二天,鲍德温已是大好,出来居然亲自点人、备马、送客,把西比拉公主打包送回亚实基伦了。不过公主虽然走了,她的影响力还在,不久我就见到有外界女性时不时出入王庭,而且王与太后也渐渐恢复了来往。有天我过去,鲍德温正在翻看一堆图纸,例行检查后,他略显踌躇地对我说:

“我可能欠了某人些许人情。”

我认得这表情,鲍德温有事相求时就会眨巴着大眼睛看过来,显得有些委屈巴巴的。所以我说: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然后他报给我一个人名,说这人可能过几天会去找我,想要咨询有关伊本·西那《医典》的一些问题。

达芙涅。这个轻窈的名字令我想起了神话故事,继而联想到月桂树。但当这位女士真正出现在门前时,我发现她根本不是枝条柔嫩的月桂,而是挺拔的雪松。

“您就是达芙涅小姐?”

好,高。站在她身侧,我不由得挺直了肩背。

“是我。”她微微侧目,似是奇怪我为什么用敬称,“如果你觉得不适应,可以唤我高迦米拉。”

进门后,她就把手里拿着的,以及一旁的修女嬷嬷帮忙带的书稿放在桌上,我注意到一共有两沓,三卷本的那一沓定是原著,我也有,只是没有这么新,而另一沓——

“拉丁文译本。目前完成了大约五分之一。”

“啊?”

我表示震惊。雷蒙德大人用了八年时间学会阿拉伯语,而我学拉丁文书写至少花了六年,眼前这位女士看起来并不比鲍德温大,居然二者都会。

“其实是通过当地向导的口译翻写出来的,内容很粗糙。”她应是明白我惊讶的点,就平静地解释了,“在君士坦丁堡买了原著后,我就想着至少要听人读一读,至于写出译本,大约就是顺手的事。”

“岂止是顺手,旅途颠簸,完成这种事情定会非常艰巨。”

我已经冷静下来了,出于一种半是敬佩半是跃跃欲试的心情,主动提出了一个想法:

“如果你还想继续进行下去,或许我可以提供力所能及的助力。”

然后我了解到高迦米拉今年六月到十月都会停留在耶路撒冷,于是就约定每天占用彼此两个小时的空闲时间(如果没有合拍就顺延),好把《医典》的翻译工作推行下去。多年后暮气沉沉的我蓦然回首,依然会为那时无知无畏的勇气所照亮,在那个时间,那个节点,两个非母语者连彼此口中的法语都听不太分明,居然就以此为桥梁,仓促而热烈地去做一件无比艰难的事。

其实我们都明白,法语并不是连接一切的桥梁。

*第19—23章有联动内容。客串人物莱昂内尔、高迦米拉来自 防成醚 《[天国王朝]已故先王披马甲回来了》,如果喜欢这两个人物,就去隔壁看一看吧。

第19章 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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