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云章顿觉一阵天旋地转,心跳如鼓,目眩良久。
身旁传来弟弟焦急担心的呼唤声,他静坐不语,待体内那股翻涌的气血复归平静,起身拔腿就走。
“大哥,你做什么去?”殷云衡见大哥神情不对,匆忙跟着他出了书房。
踏出书房,殷云衡看到归深正站在廊间等他。
“你来得正好!”殷云章猛地冲上前,揪住男人衣领狠狠给了他一拳。
“大哥!”殷云衡惊呼一声,疾速截住殷云章欲落下的第二拳,散去他拳中之力,旋即强硬掰开他拽住男人衣领的手,插在二人中间,深深恳求道,“大哥,别打了。”
大哥挥拳击中男人那一瞬,他差点被吓死。
他见识过恶鬼的凶残,昔日那些伤害过恶鬼的人,没有一个能活下来的。
大哥就这么打了那鬼,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发怒。
殷云衡悄悄回眸望向身后之鬼,那鬼面容平静,眼底无波,看不出什么情绪。殷云衡细细瞧着他的表情,小心翼翼问:“你没事吧?”
男人冲他一笑:“无事。”
殷云章目睹这一幕,眼中露出悲哀之色,失望至极:“他若真倾心于你,怎会不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私下诱你成婚?你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还这样护着他。”
殷云衡顿觉十分头疼,他不知该如何解释才能让大哥相信,他对男人没有丝毫情意。
身后忽伸出一双手将他轻轻推至旁侧,男人低沉的声音中带着歉意:“阿衡,大哥所言甚是,我未上门求娶就私自与你成婚,本就有违礼数。此番责罚是我应受的,你不必阻拦。”
殷云衡愣住了,眼睁睁看着男人走到殷云章面前,言辞恳切道:“此事是我一人之错,我甘愿领罚,还请大哥莫要责怪阿衡。”
“我自然不会怪阿衡。”殷云章眼睛微眯,快步走入书房取出一把戒尺,欲狠狠教训男人一顿,却又被一只手拦住了。
他侧首望去,只见弟弟眉心紧拧,眼带焦急,轻轻冲他摇着头。
殷云章脸上表情几经变幻,最终沉沉叹了一口气,抬起阴晦的眼眸望向孟归深,声音冷硬:“看在阿衡的份上,我不会对你如何。我警告你,不许伤害阿衡,否则我绝不轻饶。”
孟归深郑重道:“我对阿衡之心日月可鉴,此生绝不负他。”
殷云章深深望了他一眼,转向殷云衡,无奈道:“爹娘那边我不会说什么,你自己看着办吧。”
殷云衡高悬的心蓦然落了地,粲然一笑:“多谢大哥!”
殷云章摆手:“你们走吧。”
过了大哥这一关,殷云衡整个人都松快许多,直到回了卧房,唇角还挂着隐隐笑意。
孟归深目光滑过殷云衡澄亮眼眸,停在他微微上翘的唇边,笑问:“这么开心?”
殷云衡压下唇角,迟疑片刻,问道:“你刚才为何不躲?”
“为何要躲?我强逼你嫁给我,自然应受大哥责罚。”
孟归深逼近殷云衡,望向他眼底:“你为何要拦住大哥,是不想我被打,还是……”他语调渐沉,声音中带了一丝叹息,“怕我伤害大哥?”
殷云衡心中一紧,下意识躲开男人的视线,偏头望向一旁小几。
他的反应已说明了一切。
孟归深拿眼仔仔细细将殷云衡从头看到脚,直看得对方浑身微颤,他眸中暗色渐浓:“阿衡,你怕我?”
殷云衡眨了一下眼,掩饰般快速转过身在小几旁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白瓷杯中的茶汤金黄透亮,清香扑鼻,可入口却是涩的,全无往日醇香。殷云衡定定捧着茶杯,自言自语道:“今日这茶不好。”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笼罩了他,男人在他耳旁呢喃低语:“你怕我做什么?”
冰冷的气息蛇一般钻入颈间,四周皆是男人的味道,他被紧紧裹在其中,无法逃离。这一瞬,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鬼宅,他被那只邪恶强大的鬼囚在身体做的笼中,怎么也无法挣脱,心中只有深深的绝望。
这些时日,他已迫使自己忘却那些不愉快的回忆,可恐惧偶尔还是会跑出来,令他再度坠入深渊。
殷云衡手一抖,瓷杯骤然坠地。
“啪”的脆响萦绕在耳畔,殷云衡紧紧盯着四分五裂的瓷杯,不敢回头,不敢去看男人的脸,生怕在那张脸上又看到无尽的漠然与阴冷。
黑雾弥漫,在殷云衡的视线中,地上碎瓷被仔细地清扫干净,一片残渣都不留。
身边传来一声长叹,黑影渐矮,孟归深半跪在他脚边,轻轻握住他垂下的手,声音低落:“阿衡,别怕我。”
殷云衡视线在地上飘荡片刻,终是游向男人,落在男人脸上那一刻,他眼睫微颤。
男人那张英俊的脸上写满了自责与懊悔,眼含痛色:“是我不好,让你承受了许多痛苦,若看到我会再次将你带入煎熬苦痛中,我日后……便尽量不在你眼前出现了。”
男人难得让步,殷云衡本应同意他的提议,可不知为何,“好”字始终被拦在唇舌间,无法说出口。
半晌,他轻拍男人握着他的那只手,低声道:“都过去了。”
孟归深膝行一步,趴在殷云衡膝上,仰头看他:“错已铸成,我会尽我所能来弥补你,抚平你的伤痛。”
殷云衡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孟归深又道:“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我不会伤害他们。”
殷云衡微微松了一口气,眼神恢复昔日平和,望向以全然臣服的姿态靠在他腿边的男人,唇边浮起浅浅的一丝笑。
又在家中待了三日。
期间,殷嘉宁向殷云衡大吐苦水,说大哥像是疯了一样,给她讲了许多负心郎抛弃薄命女的故事,让她勿要被男人蒙骗,痴迷情爱。
殷云衡心虚地安慰她:“你正是慕少艾的年纪,大哥也是怕你识人不清,遇人不淑。”
殷嘉宁吐了吐舌:“你们都多虑了,我才不会贪恋情爱呢!”
到了最后一日,尽管再怎么不舍,殷云衡也不得不离开家,前往海州了。
与家人道别后,殷云衡再次启程,孟归深一直催促他尽快赶往海州,于是,除过吃睡三人一直在赶路。
终于,在五日后,他们踏上了海州地界。
海州地广,师父占卜并未指明方位,只能一处一处慢慢找过去,想寻到那份机缘怕是得费不少功夫。
三人如今所在之地名唤川溪镇,殷云衡打算先从这里寻起。
巧的是,刚入城,他们就听到镇上有一员外正在花重金寻找能人异士的消息。
殷云衡询问传消息那人:“员外家出了何事?为何要找寻能人异士?”
那人正是员外府家的下人,他打眼一瞧,便知面前这两人不是一般人物。他恭敬回答:“有个蛇精闯入员外府,将夫人掳走了,那蛇精走前还打伤了老爷。”
殷云衡拧眉问道:“为何蛇妖会突然抢走夫人?”
那人摇头道:“我也不知,那蛇精是半夜来的,我没看到,第二日夫人就已经不在了。”
他话匣子一打开就止不住了:“员外老爷平日里乐善好施,从不苛待家中佃户长工。每逢灾年,他都会主动开仓放粮,是个一等一的大好人。谁能想到,他竟会遭遇此等横祸,那蛇精真是太可恨了。”
殷云衡听罢,眼眸微沉,道:“我是修行之人,劳烦你带我去见见员外。”
那人当即带殷云衡等人前往员外府。
进了员外府邸,殷云衡正跟着那人往后院走,忽听到一道惊愕的声音:“殷小少爷?!”
殷云衡侧首,一旁的亭中站着一位瘦瘦高高的年轻男子,那男子满脸兴奋,步伐急促地迈下台阶,匆匆向他走来。
殷云衡瞧着他的眉眼有些眼熟,但想不起来是谁。
年轻男子走到殷云衡身旁,激动道:“没想到能在这里瞧见殷小少爷。”
殷云衡疑惑道:“你是?”
“您恐怕已经不记得我了,我是青州的小乞丐。当年若不是您,我恐怕早就饿死了,哪还有今天!”
殷云衡猛然瞪大眼睛,扭头看向身后的男人。
这个人是小乞丐,那他是谁?
孟归深:我从来没说过我是小乞丐
第49章 海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