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陌归尘在地牢里站了半晌,没再多作逗留。
离开前还特地抹掉自己的气息,只要不借助特殊法宝,便断不能恢复他来过的行迹。
青年走出地牢,前方湖边,假石山下忽而多出道人影。
那身形……
数十年如一日。
陌归尘一愣,久久未能回神,是你么?
十三师兄。
夜色浓稠,青年一步一步靠近湖边,目光死死锁在那道背影,生怕一眨眼,那道影子便如云烟消散。
鹅卵石路上,枯枝咔嚓断裂,湖边人也悠悠转身。
须臾间。
陌归尘眼底久蓄的绯意,化作层水雾洇出眼尾,连带唇部也不自觉翕动一下。
果然……是你。
他撇开涩得难受的眸,微微抽了下鼻子,眼神闪躲,斜斜望向湖面。
对面人道:“真是好久不见。”
陌归尘嗓音哑涩:“你,认得我?”
“你说呢?”
风霜俱寂。
两人相顾无言许久。
终于,陌归尘阖眼,任由眼角那滴泪珠滑下:“我别无他想,只求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你心里不是早有答案吗?”
“我想听你亲口说。”
“是,如你所想,我恨你,恨不能挫骨扬灰。”
“那为何不杀了我?”
“杀你?岂非便宜你?我还是更喜欢看你百口莫辩、痛不欲生的模样。”
陌归尘睁眸,方才后知后觉,这人脸上蒙有绸缎:“你的眼睛?”
虽蒙有红绸,但他也能知晓,十三师兄朔望眼眶里的眼珠子,涣散而不聚焦。
朔望冷声道:“与你无关。”
“怎么无关?”陌归尘还记得当年历练,冰天雪地,他落进雪女圈套,在连片的雪山里患上短暂的雪盲症。
是他的十三师兄,分了他一半视力,自己身负重伤,也势要架起他,一步步走出阵法。
那片雪山。
除了数不清的雪,还有数不清的血。
怎么可能无关!
陌归尘视线悄然往下移,定在朔望腰间图案:“我不信,我不信你会如此绝情,不然你为何还留着这花纹?”
那图案,是他们三师姐弟,你一笔我一画凑成的。
陌归尘摇头,嗓音断断续续,替人找借口:“这十年,我无时无刻不觉得,你当年,定有苦衷。”
他声音近乎哀求:“告诉我,你有苦衷,对不对?”
朔望嗤笑:“我的好师弟呀,曾经的天子骄子,如今失魂落魄似苟延残喘的丧家犬,我怎么越看越舒爽呢?”
他挑起腰间的那抹印有独特花纹的布料:“你以为我很稀罕这破烂物什?”
少年模样的人,挥剑,手起刀落,白袍飘然落地。
割袍断义。
……
湖边很静。
寒风凛冽,月光如霜,打落红衣青年脊背,他一动不动蹲在地上,手心还紧攥着块白袍。
不知多久后。
陌归尘回神时,才发现自己来到处小摊附近,那是曾经二师姐带他和十三师兄逛庙会的地方。
故地重游,物是人非。
当年小摊的大叔也不在了。
那些话语却还萦绕耳畔:“从今往后,咱们三师姐弟都要和和睦睦的,知道没?”
浮华三结义,说好要和和睦睦的,不知为何竟落得这步田地,一死一残一堕魔。
想见的,天人永隔。
活着的,相看两厌。
*
夜色渐沉。
一道雪影现身荒无人烟的巷子墙角。
轻而易举穿破结界。
他垂眸,望着缩在角落熟睡的小徒弟,慢条斯理蹲下,手肘撑在膝盖上细细打量而去。
“哭这么可怜呢。”
“真惨呐。”
他指腹轻拭小徒弟眼尾,擦走未干的泪迹。
只是这么漂亮的眸子,怎么可以盛满为旁人而生的泪。
真是嫉妒得发疯。
想了想,还是抬起手掌,青年霎时化作团小猫躺在他手心,雪影旋即割破指腹,轻轻插进小猫嘴里。
梦中的小猫尝到甜头,不由自主吮吸起来。
猫腮一股一股蠕动。
雪影端详掌上的小猫。
嘴巴真小。
一根手指就塞满了。
就这么乖乖地仰躺在他手,四只小爪子朝天,露出湘妃色肉垫,像极乱跑而沾上的几瓣桃花。
软白的肚皮,随着小猫一吸一吞的动作,越渐鼓胀,宛若被灌满的小汤包。
他忽地想起,九尾族独有的秘术,男女皆可孕子,这幕似叫人预见,小尺玉日后怀上小小尺玉的模样。
他轻笑。
竟有些期待。
*
夜,凉如水。
陌归尘做了场冗杂的梦,这梦又碎又长,尤像话本里提及的,人死前的走马灯,意在重温自己的一生。
画面一幕幕袭来……
从那年三月初七,春和景明,浮华派拜师大典为伊始。
初来时,最多的画面是与师尊的相处日常,有落霞峰的,也有出门游历的,其中夹杂些二师姐带他“招摇撞骗”的场景。
那时的华云舟常气得跳脚,却因二师姐,对他忍气吞声。
后来又是因二师姐,与十三师兄渐渐熟络的画面。
捣蛋二人组变成三人行。
正是因如此,方有幸目睹二师姐与十三师兄的友情变质,也才在后来的岁月里幡然醒觉,爱在欲语未语时最动容。
而他也在经历另一种感情的变质。
那天,他看着十三师兄拿着三盏灯,在山下招手:“走呀!今日休沐!放天灯祈愿!”
灯会,河边。
他站在二人中间,余光刚好瞄见二师姐写了十三师兄的名字,十三师兄写了二师姐的名字。
凡间灯会,传闻在祈愿的灯上写上重要之人的名字,便能与之心想事成。
他不假思索写下个“闻”字。
又骇然醒神。
险些酿成大错。
便转而写回自己名字。
两人都打趣他,怎么有人写自己名字呢。
怎么不可以写自己名字呢。
他心想。
不能写“闻笺”,但可以用闻笺的字迹写青栀的名字。
那刻。
他就知道。
自己已经沦陷了。
奈何好景不长,及冠不久,闻笺却误以为他心属旁人要给他赐婚,拒婚之后,他们似乎有好长一段时间未碰面。
尤像刻意回避。
再见时便是闻笺赠他玉佩。
没过多久,那人又与他说考虑一下出师的日子。
其实闻笺没错,成婚还是出师,对任何弟子而言都实属正常,那层师徒关系还在,但于他,却如诛心,无论哪一个,他皆失去留在落霞峰的理由,失去日日陪伴师尊的理由。
本就爱而不得,如今连多看几眼心爱之人的机会,也要被剥夺走吗?
没有这么残忍的。
于是他跪在书房门口,求师尊收回成命,奈何冻得到晕厥,那人也未曾为他打开房门。
此前曾央求过二师姐带他一起护送秘宝,醒来后,不得不提起精神出发。
只留下道音讯,说回来再谈,那时他自我宽慰,也许回来后,师尊就改变主意了呢。
中秋那夜,他还特地给闻笺施法传音,不过那人很久后才接他的传音符,似乎很倦乏的模样,连带声音都哑涩得出奇。
师尊素来强大,他并未在意,只说要在十六那天赶回来,带些鲜花饼给师尊尝尝。
传音符那头,闻笺应下,还千叮咛万嘱咐他少乱跑,不可贪玩离开师姐视线范围。
和往常一样为他操心。
他就说师尊这般心软,从小到大什么都依他,婚配还是出师,不外乎是撒个娇便能掀过去的小事。
可惜这一去,二师姐死在阵法里,同门师兄姐弟妹们也倒在血泊中,那个他以背交付的十三师兄以死来构陷他。
那夜,中秋月圆,霜华满天,阵法过后,荒草杂芜,阴风凄凄,尸横遍野,血染残垣戈壁。
他茫茫然站在尸山血海里。
等待他的。
是浮华派的地牢。
大抵是华云舟消息封锁得太好,这次,师尊也没如期出现,连日来,他被折磨得不成人样,浑身上下没一处好皮。
华云舟对林岁愉有多爱。
便对他有多恨。
甚至命人用细银签,生生挑断他十根指筋。
他居高临下望来,施舍一般开口:“你师尊默许的。”
“我不信……”
“从今往后,”华云舟夺走无双剑,如待破烂,随意往旁边一扔,“你也不配用剑。”
“我不信。”
“不信?那为何你师尊这次没出现?他还一次一次将你往外推,你还不懂吗?你不过是他在这世间历的一场劫罢,利用过后,随时可断舍离。”
“我不信!!!”
“他不会不要我,是你在信口雌黄!挑拨离间!”
牢门关闭那刻。
陌归尘提起一口气,拖着残破的身子,一点一点挪手肘,爬向无双剑,紧紧将之拥进怀。
……
夜里的牢房,阴暗潮湿,墙上那扇小铁窗不知通向何处。
打来暗黄的光。
幽光照着滴答滴答的水珠。
哒,哒,哒。
水珠滴落青年干涸的唇,甜甜腻腻,陌归尘昏昏沉沉醒来,才惊觉自己躺在旁人怀里。
他虚弱蠕动唇缝。
“师尊?”
雪影托着他脑袋:“醒了?”
他吃力拽上闻笺的衣角:“他们不是我杀的。”
“别不要我。”
“为师知道。”雪影揉揉他发顶,“为师向来信你。”
“为师带你走。”
闻笺牵着他走出地牢,外面人声鼎沸,火光滔天,一众弟子纷纷如临大敌,不知为何故。
这晃神的功夫。
闻笺不见了。
而他竟身处门派七星阁前,阁内封印着前些日子抓回来的恶灵,恶灵凶狠无比,需得炼化后,方能给内门弟子们练手。
陌归尘讷讷定住,阁门封印似有松动,刚上前,那封印霎时被冲破。
“闻青栀!”
身后传来嘈杂声,他回眸,只见门中十来名弟子围着他,义愤填膺唾骂,“竟然是你放出的恶灵?你胆敢勾结恶灵?”
“快抓住他!”
“不!不!我没有!”
陌归尘退后,阁前忽然飞出几道黑影。
众人喝道:“恶灵!快!先擒恶灵!生死勿论!绝不能让它们出逃害人!”
各色灵力飞窜,场面一度混乱无比,旁人也无瑕顾他,陌归尘愣在原地,身侧蓦然落下道雪影:“怎么不去帮忙?”
他茫然侧眼。
“师尊,你方才去哪了?”
“转眼便不见你了,为师找你半天呢。”
“哦。”
他低垂着脑袋,余光一闪而过道黑影,“师尊小心。”
陌归尘不假思索提剑,一剑贯穿闯来的恶灵。
“九师兄!”
尖锐的惊呼,破空而来,叫人恍惚怔愣许久。
九师兄?
眼前黑影褪色,渐渐变成个年轻男子,头顶发冠还穿有根内门弟子特有的桃木簪。
陌归尘握剑的手颤抖不已,自己杀的是同门师兄,并非恶灵,被挑断筋骨的痛意,也随之密密麻麻袭来。
他脱力松开手。
闻笺却握起他手,掌心抚过他眸,温声提点:“障眼法而已,恶灵惯会使诈,仔细被蒙骗。”
经师尊一点拨,他方看清,在场厮杀的十来人,竟全是出逃的恶灵。
那人把剑柄塞进他手:“来,为师看着你,把他们杀了。”
夜里,刮来阵风。
陌归尘站在阁前,骇然醒神,周遭,全是同门尸体,而他手中的无双剑,沾满鲜血。
不……
他猛地回头。
阁前封印,完好无缺!
“闻……闻笺?”
不可能!
师尊断然不能骗他!
“来人啊!逃狱了!”
隔着几座凉亭,远方檐下亮起火光滔天,有人边跑边高喝,“大事不好!”
“闻青栀出逃了!”
“还重伤几位守门弟子!”
逃狱?
不是师尊带他出来的么?
不!
不可能!
师尊?
师尊在哪?
陌归尘杵在原地,拔剑四顾心茫然,师尊在哪?
他没来由跑起来。
青年穿梭在夜色下,最终来到片空地,得见个雪色身影。
那人宛若刚在湖中捞起,水迹浸湿大片雪衫,却丝毫不狼狈,连望来的眼神都那么不容亵渎。
闻笺朝他伸手:“青栀,过来。”
如感召唤。
他不由自主朝闻笺走去。
指尖触碰的刹那。
微凉。
陌归尘猛地推开眼前人:“又骗我!”
他一剑刺过去。
正中那人心口。
师尊的手还在伸向他,眼神深沉、浓烈,仿佛交织着这世间的七情六欲。
那人看他,怜悯又哀恸,自责也心疼,涌现在那双眼的,是人世间浓稠的情感。
复杂,不可名状。
闻笺和他说过的,不伤不灭,不老不死,可眼前人分明一副受创模样。
陌归尘又狠起劲往前捅了一下:“你休想骗我!”
生生贯穿对面人心口。
……
与此同时,空地对面湖边。
惊慌失措的人群又乱做一锅粥:“不好啦!恶灵也出逃了!七星阁的恶灵不见了!”
话音刚落。
众人便被湖岸对面景象惊得呆若木鸡,一时间皆是张嘴无言,愕然讷在原地。
只见对面空地,滔天灵力浩瀚四泄,强悍而冲破重重结界,白光破天而上,照得整个宗门都恍若白昼。
众人被晃得几近瞎眼。
回神,匆忙赶去。
那片空地,只有面对面对峙的师徒二人。
本该在地牢的闻青栀,浑身萦绕煞气,正手执无双,大逆不道弑师。
那一剑,直贯穿仙尊心口。
*
“额……”
脚下踩空的青年,猛地从榻中惊醒,腾起了身子。
坐在榻边,正拿绢帕替徒弟擦冷汗的闻笺,侧头,那人也魂不守舍转过身子,目光呆滞望他,而后,猝不及防扑进他怀。
整个人精神颓靡、神思不宁,脆弱而无助,那下巴轻抵在他肩膀,埋着脑袋,闷闷不乐。
他的手一时僵在半空。
好半晌后,轻抚上徒弟肩背,低问:“梦魇了?”
“没。”
闻笺无奈叹叹:“嗓子都哭哑了,还说没,这十年,是不是常常自己躲起来哭?”
“没哭。”
“说为师是老骗子,你不也是个小骗子?”
话刚完,闻笺便感受到徒弟的手,窸窸窣窣蹭到他心口处,悄悄咪咪摸了摸。
他压下徒弟的手,也读出徒弟心思,低声宽慰:“为师这不好好的,当年那事,就此掀过,修道之人忌执念,易成心魔。”
“你……疼不疼?”
闻笺默然片刻,随着情感消散,当年那些记忆,也变得模糊,况且往事不过过眼云烟,只要徒弟安好,他便不负故人所托。
“都过去了,没必要提。”
“哦。”
陌归尘含糊应道,又问,“伏魔大战哪天出征?”
“后日。”
陌归尘瞥了眼窗外,外头风光正好,后院的青提又熟了一茬,小灵藕正踩在小板凳上摘青提,几名杂役弟子也忙着挖池塘。
池塘……
好像是那日雪天路滑,他裹着斗篷跟闻笺回来时,发觉这人此前在院中分拣灵植种子。
说要种些荷花,再去灵兽峰要几只灵鸡回来养着,免得他天天跑膳堂。
“师尊,荷叶何时长出来。”
“来年开春。”
“太远了。”
闻笺轻笑,还是遂他意:“那为师用灵力催熟。”
“要多久?”
“七日。”
“太慢了,师尊能快点么?”
“三日。”
“还是慢,最好今晚就能吃上。”
闻笺点点他额门:“你这是为难为师。”
陌归尘:“不会,弟子不会让师尊难为的。”
闻笺:“你话里有话。”
陌归尘:“师尊多虑了。”
言罢,陌归尘没再说话,就这么抱着闻笺,这刻,是师徒二人难得的和谐。
闻笺手臂揽过陌归尘,以一个半揽半抱的姿势,由得徒弟虚虚依在他怀里,手掌轻轻拍拍徒弟后背:“多大人了,还跟个小孩似的,还赖着呢?”
话虽如此,却还是有一下没一下地顺抚,低哄:“万事都有师父在,师父给你做主。”
“谁让你委屈了?”
“没有。”
“徒弟长大了,有心事了,开始学着藏着掖着了。”
这声调侃后,陌归尘轻瞟闻笺,再惯你一回。
他如小时候那般,顿时变回小猫,扒拉闻笺衣衫,爬梯似的,三下五除二便倏地蹬到师尊肩膀。
这幕和幼时一模一样。
后爪踩着师尊肩背,前爪扯住师尊耳垂,使出吃奶的力气,怒吼一声:“闻!笺!”
闻笺低笑着去抓猫。
小猫借力一蹬,直接跳到师尊头顶,抓抓挠挠。
“反了天了。”
闻笺继续捉猫,小猫噗一下跳落地,跑走。
二人都说着曾经说过的话。
“慢点,别摔着了,还要回来怪我落霞峰的地不平。”
小猫爪子扒上门坎,探出半颗脑袋,雪白的一小团,像堆积在门外的雪球:“不会。”
因为,回不来了。
*
刚到山脚。
陌归尘接到闻笺的传音灵符。
他们鲜少这样交流,记得上次和闻笺用传音灵符还是十年前,那个中秋月圆夜。
他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我十六那天带点苍云州的鲜花饼回来,师尊要烹一壶好茶配点心。”
那时的闻笺,过了好些时辰才接传音灵符,嗓音染着浓重哑意,轻嗯了一声。
如今倒是如常清越:“你的小灵藕给你剥了好些青提,回来吃。”
陌归尘:“让它自己吃吧。”
回眸看满山栀子灵树。
还是未开花。
似又能瞧见那日雪天,他的猫性懒劲儿犯了,一路上都踩着师尊走出来的脚印,一步一步随师尊回到落霞峰山脚下的画面。
陌归尘轻叹。
这路可真短啊。
稍不留神,就走到尽头了。
*
另一边,地牢。
浮华派大师姐林月见,正对恶灵百般审讯。
林月见挥起灵鞭,勒住恶灵颈脖,冷声警告:“还不开口么?此乃噬魂鞭,有你好受!”
恶灵嗤笑,不屑一顾阖眼,任人施刑。
她烦躁皱眉,转身朝门外华云舟禀报着:“师尊,这恶灵是个硬骨头,恐怕还得熬一阵子,才能吐出点端倪。”
华云舟也是一顿头疼,他轻摁眉心:“那为师先去看看书儿那孩子。”
浮华派地牢离主峰不远,不消多时便停在晏玉书住所。
华云舟抬手敲门。
“书儿?”
“醒了没?”
久未得回应,华云舟直接推开门,却见自己这小徒弟背对着他,跪在房中。
他匆匆走进去,无奈责备:“你这孩子,醒了也不应人,而且,好端端你跪——”话音戛然而止。
华云舟扶人的手猛地一颤。
地上人早已僵直,死去多时,喉间还有个恐怖的血窟窿。
一剑穿喉。
死不瞑目。
良久后,房中传出声颤颤巍巍的哀嚎:“书儿!”
门外。
一名弟子跌跌撞撞跑来:“掌门不好!大师姐她她啊——”猝然被房中男子死状吓得踉跄跌坐。
“月儿?”
霎时苍老几十岁的男子,木讷转头,目光空洞涣散:“月儿,我的月儿又如何了?”
“你倒是说话啊!”
怒吼声震耳欲聋,报讯弟子呆呆愣愣爬起,方知开口:“大师姐本在地牢审讯恶灵,久未出来,我等进去查看,方知恶灵抱着师姐自曝,师姐重伤,昏迷前只说了三个字,是是是……”
华云舟哪还顾得仪态,一把揪起报信弟子衣领,满脖子青筋炸裂:“是什么?”
“是……陌归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