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之中，静得像是无人存在一般。
界灵是没有感情的，可它看着栖迟现在的样子，似乎感到了不安。
栖迟面无表情，手在胸前结印，嘴里同时念着咒语。
只有红润微肿的双眼，还残留着方才趴在渡苍身上，痛哭到失声的影子。
可未等界灵提醒，她便恢复了正常，继续先前的术法。
每一步都极其稳妥，像是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一般。
术法进行到关键一步，需要将治愈之力提供给人界封印。
栖迟隔空抬起那颗心脏。
那颗她曾数次感受过跳动的心脏。
“你，可以将它再留一会。”界灵道，它还能用尽最后的力量撑一会。
“不用了。”
栖迟落下最后一个印，心脏顿时化作无数碎片，飞向这片空间的每一处。
这片虚无空间是整个人界的缩影，栖迟只需要在此便能完成所有事情。
碎片与四周融合，栖迟这才看清，有两处明显的裂缝，碎片正向这两处地方汇聚。
栖迟飞身至裂缝面前，继续施术。
“七窍玲珑心足以完全修复，你不必再浪费星流之力为其修复。”界灵的声音再次响起。
可栖迟好似没听到一般，星流之力源源不断往外散发。
界灵这才发现，她腹部的伤口不知在何时裂开了。
像是感受到她的力量，碎片汇聚速度愈加变快，终于围聚在裂缝四周。
下一刻，一束耀眼的光芒自裂缝处发出。
栖迟知道，这是在修补裂缝了。
她伸手感受着这道光，温暖舒适，就像他本人一样。
很快，两道裂缝消失不见，碎片也剩余不多了。
剩下的那些碎片又汇聚向另一处，修补正在被暗族袭击之处。
界灵：“待修复完成那一刻，你必须立即加固，否则空亏一篑。”
“好，我明白了。”
她绝不会让这一切白费。
“就是现在！”
随着话落，栖迟抛起那块蕴含着虹归护心鳞的黑色物体。
与心脏一样，它瞬间变为无数碎片，飞向每一处。
不同的是，没有汇聚在一起，而是渐渐沉入黑暗之中。
栖迟继续结印，但这次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
每一个动作都极为艰难，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压制住她，不让她继续。
没几下，她便有些喘。
果然还是太弱了吗……
她的手开始颤抖，始终无法进行下一步。
不行，他们都做到如此地步了，绝不可失败。
她咬着牙，用尽所有力气，腹部的伤口涌出鲜血。
突然，一道莹白光团从栖迟体内出现。
她感到力量瞬间恢复，轻而易举完成了接下来的步骤。
“原来是这样……”栖迟喃喃道。
在古神的帮助下，黑色碎片与虚无结合到一起。
栖迟跌坐在地，像是终于完成所有指令的傀儡，在一瞬间失去了支撑其运作的力量。
她做到了。
他们成功保护了人界。
可下一瞬，整片虚无空间开始震动。
“这是怎么回事？”栖迟站起身，“我不是都做完了吗，难道哪出错了？不可能，不可能！”
她每一步都非常小心，绝不可能出错。
“你没出错。”界灵道，声音已虚弱得不像话。
“那为何会如此？”
“人界因为长期只使用灵力，导致万物之力失衡。如今封印修复，人界形成一个封闭空间，失衡的力量重叠到一起，便会产生波动。”
“该如何解决？”
“提供充足的万物之力，与失衡的万物之力融合，方可维持平稳。”
栖迟毫不犹豫便摸向自己的腹部。
“你那点力量，不够。”界灵及时开口，阻止她接下来的行为。
“那我该怎么办？”栖迟的声音忽而提高，“都这样了，你不能告诉我一切都白费。”
“不行的，虹归的护心鳞，还有渡苍……”
“我必须做到，我得保护人界。”声音又逐渐变小，不像是在告诉旁人，更像是在告诉自己。
维持已久的平静终于被打破，界灵感觉栖迟似乎濒临崩溃边缘了。
“人界会没事的。”虚无中响起另一道声音。
栖迟立刻听出是黑衣古神。
“您，为何会在这？”
栖迟向四周看去，可并没有寻到他的身影。
“别找了，你看不到我的。”
“什么意思？”
古神没有回答栖迟，“小星流，你做得很好。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话音刚落，虚无中仿佛点亮了一盏明灯，将黑暗一点点驱散，震动也随之缓缓停下。
栖迟好像明白了什么。
“在封印修复完成的那一刻，古神便化作了万物之力，进入此境。”界灵的声音适时响起，一点点印证栖迟心中所想。
“他，彻底消散了吗？”栖迟不死心地问道。
“不只是他，还有秘境里的神骸、所有残留的一切，都化作万物之力供给于人界了。如今的雾涯秘境已是空壳，不日便会坍塌。”
怪不得要望归山裂缝修复后才能着手于人界封印。
不过是担心离了雾涯秘境，暗族会趁着秘境坍塌前入侵望归山罢了。
“我都，没能和他好好道别。”栖迟闭上眼，努力平复着再次翻涌的情绪。
就算无法阻止，也该让她好好道别的。
为什么每个人都是这样，说离开便离开，丝毫不顾及她的感受。
界灵：“他不愿被看到消散的样子，就当在雾涯秘境那次，便是你们的最后一面吧。”
“可我都没告诉他，我们之间真的有一段缘分。”
栖迟离开虚无时，将渡苍的尸身留在了里面。
她想让渡苍随时都能看到这个被他保护的小世界。
界灵不日就要陷入沉睡，但它答应栖迟，定会护好渡苍。
栖迟一回到雾外山，便看到了临嫣，对方似乎在等她。
“缓缓。”临嫣立即迎上来，“你，还好吗？”
听到这话，栖迟立刻明白，临嫣不只是占卜到警言与她和渡苍有关这么简单。
可她如今已没有力气去想别的。
“我没事，就是有些累。”栖迟没看她，自顾自往前走。
“缓缓！”临嫣跟上来，“方才地动之后，暗族已明确知道通道被……”
“嫣嫣。”栖迟打断她，“我累了。”
临嫣看到栖迟这副失神的样子，红了眼眶，“嗯，我知道了，你，你好好休息。”
没走几步，又碰上来寻栖迟的迹烨。
他大步走到栖迟面前，如平时一般同她说着现下情况，“缓缓，爹爹刚刚收到消息，南部战场逐渐掌握主导权，人界这边也很快便能将暗族一网打尽。”
“嗯。”栖迟面无表情，双目空洞，直直望着前方，应付似地答了一声。
迹烨注意到栖迟的异常，“是不是星流之力用多了，身体不舒服？”
栖迟摇头，“我只是，累了。”
“只是累吗？身体没有哪……”
“爹爹，我想休息。”
迹烨从未见过栖迟这般模样，像是失了魂的傀儡，只是机械地运作着。
怀里的音石亮起，他拿出一看，微微一愣，随后对仍在往前走的栖迟说道：“缓缓，你娘亲说小仙君想见你。”
栖迟脚步一停，像是吼出来般，“让他等着！”
临嫣压抑着抽泣声，望着栖迟的背影。
她不知道怎么帮栖迟，甚至在最初有所预示的时候，她都没有告诉栖迟一切。
她不能让栖迟承担逆天改命的后果。
迹烨匆匆走到栖迟面前，担忧地望向她。
此时的栖迟与方才完全不一样。
泪水糊了脸，她正死死咬着唇，不让哭声溢出。
“缓缓……”迹烨慌了。
“我想休息，爹爹，让我休息一天行吗？我今天只想做栖迟，做我自己，不想做什么小神君。”
“你知道吗，我都没时间难过，因为不能让这一切白费。”
“人界没事了，我已经完成我该做的，是时候把时间留给我自己了。”
一字一句说得很重，压抑着哭腔，似乎不想将脆弱的那一面暴露出来。
迹烨已经忘了栖迟上次哭是什么时候了，似乎自她出生起，从来没有这么难过的时候。
他上前，将栖迟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休息吧，所有事情交给爹爹便好。”
栖迟再也控制不住，痛哭着。
“爹爹，我失去他了。”
不远处，檎苏也来到此处。
中天的援军接连赶到，而暗族已是瓮中之鳖。
方才与同伴联合将凶决斩杀后，檎苏便匆匆来寻栖迟。
临嫣胡乱擦着眼泪，“苏苏，我是不是做错了？”
檎苏回答不了临嫣的问题，她从未见过栖迟这般模样。
跟在栖迟身后多年，让她都忘了，对方比她还小上十余岁，却早早肩负起重任。
“她不只是小神君，她也是栖迟。”檎苏道，“走吧，她应该不愿别人看到她这副模样。”
临嫣“嗯”了一声，同檎苏离开。
似乎过了很久，哭声渐弱，期间并无其他人来到此处。
迹烨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栖迟后退一步，离开迹烨，双眼红肿得不像话。
“我没事了。”她道，嗓音带着痛哭后的嘶哑。
“没事就好。”迹烨不敢多说一句。
他想，或许这在很久以后，渡苍都将成为不能在栖迟面前提起的名字。
可下一瞬，栖迟却自己开了口。
“爹爹，渡苍……不只是师兄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