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日。

杨秋跟着孙嘉时，有些怯生生地走入海市中心区的会展现场，进入人工智能年会所在的大厅。

孙嘉时拿出工牌，登记了自己的名字，带着杨秋来到一群聚在一起聊天的外国人面前。

“Jeffrey Hendricks先生，我是嘉时·孙。”

孙嘉时表情温和，之前那种客气又市侩的笑容全然不见，仿佛只是在和那位外国人随便打了个招呼。

Jeffrey Hendricks是一位高个子大胡子的外国人，他颇有一些研究者的清高，只是简单和孙嘉时握了手，操着不是很熟练的汉语道：“孙先生，久闻大名。”

杨秋有点懵，孙嘉时不是说自己对人工智能完全不熟吗？怎么看起来这个专家模样的人认得他？

孙嘉时握完手，立刻介绍起身旁的杨秋，“Hendricks先生，这位是杨秋先生，您之前看的语言大模型论文就是他写的。”

Hendricks原本清高的表情瞬间化为一个有些夸张的惊喜。

杨秋心说老外真的很喜欢夸张呢。

就见Hendricks上前一步，一把握住他的手，瞪大了眼睛说道：“杨？你就是杨？年轻！你的论文我看过，非常好，好！我早想见你。Please follow me。”

他特别亲密地握着杨秋的手，领着他来到一个茶歇处坐下。

原本与他高谈阔论的几位外国人也跟了过来，对他说了几句，大意是让他介绍一下这个年轻人是谁。

Hendricks以极快的语速叽里咕噜说了一通，杨秋听得头大，真的非常担心待会这位外国人会用这种语速跟自己说话，自己听不懂答不出就尴尬了。

那几个外国人听得连连点头，都是面带笑意，一副长辈看晚辈的眼神围着杨秋坐了下来，仿佛是要听两人讲话。

杨秋更加紧张了，妈耶，感觉要丢丑。

这时，孙嘉时也走了过来，在杨秋旁边坐下，他先用一口流利的英语对Hendricks说了一句，就对杨秋道：“杨先生只管用汉语即可，我可以担当翻译。”

杨秋对孙嘉时投以感激的视线。

Hendricks问了杨秋很多问题，由于过于专业，他的汉语又只会简单日常对话，统统都是用英语说的，孙嘉时口译的速度很快，但他在翻译的时候，刻意将话中的“黎云期”这个名字漏译了。

这是黎总的要求。

靠着他这个翻译，杨秋与Hendricks聊了许久，大着胆子在这位一看就极其专业的专家面前讲了自己对人工智能领域未来发展的一些设想。

旁听的几位老外居然频频点头，看杨秋的眼神更是赞许。

其中还有人插嘴问了几句，孙嘉时也加以翻译，让杨秋来回答。

本来按年会的安排，上午是开幕式与领导讲话，但他们都没去听，专心在这边围着杨秋交谈。

这样一直聊到中午，Hendricks见到了午休时间，连忙起身，拉着杨秋一定要请他吃饭。

吃完饭，杨秋才终于想起来一件事。

这位Hendricks先生，好像，就是给《人工智能应用》杂志打招呼要帮忙插队提前发表的两位外国专家中的一位！

这可是大恩人啊！

一想到这里，杨秋赶紧就此事道谢。

没想到Hendricks挥挥手说是他应该的，而且他已经把杨秋的论文推荐给了国外的几个期刊，目前虽然没有正式的用稿通知，但应该今年7月就能发在其中一个刊物上。

尽管Hendricks一直说那不过是个普通刊物，没啥学术档次，杨秋依然感激极了，连着说了很多谢谢，感谢先生的知遇之恩。

年会的第一天愉快结束。

杨秋离开会场的时候，感觉走路都是飘的。

其实，被人夸赞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能够和业内的真正专家交流，被好几个大牛联手指导，将他内心深处对自己专业的喜爱心情完全激发了出来。

海市真好，真棒啊！

要是没有那些人就更好了……

杨秋心情有些黯淡，但是又有一种侥幸心理，今天一天都没看到那些人，是不是自己已经被他们忘了呢？

孙嘉时上车之前看了眼手机。

黎总：“想对杨秋下手的目前被我逮住的有三伙人，分别是曾皮手下、石隼手下、姚晶莹的几个朋友。暂时没有其他人了。不过，杨秋今天出席了年会，虽然他没上台发言，但难免会被人注意到。明天可能会有人过来找他麻烦，你帮忙注意点。”

孙嘉时回了个“定不辱命”就坐上了驾驶座。

他的心情也有些沉重。

黎总之前说过海市那帮人贼心不死，而且消息灵通，一定还会对杨秋下手，没想到来的这么猛烈。

4月3日。

Hendricks先生执意要将自己上台发言的机会换给杨秋，非要他上去做他关于大语言模型的商业前景的报告。

杨秋对于这个题目也是准备了很久，其中很多商业上的设想是在纳纳与小晚的帮助下一点点建立起来的，但他心中没底，总觉得自己还是太不专业了，没资格在这样的年会上作报告。

Hendricks鼓励他说，确实他现在的研究还很稚嫩，但人工智能是一个新兴行业，要的就是他这样有自己独特设想，能够推动行业创新的年轻人，让他大胆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而孙嘉时也在一旁说，他可以帮忙作一个即时口译。

杨秋赶紧拿纸笔稍微打了下底稿。

上午11点，他拿着乱糟糟的底稿，在孙嘉时的陪伴下，以海华集团特聘专家的身份，登上了年会的讲座台。

他作报告的标题是《超大规模大语言模型的日常应用与商业前景》。

看着台下数千双盯着自己的眼睛，杨秋忽然有些眩晕。

他并不习惯这样的场景，而且，更重要的是，在四年前，他也曾经登上过另一个演讲台，并最终，被人狠狠从台上拉了下来，被人踩在身上、脸上践踏。

孙嘉时担心地看了他一眼。

杨秋只能不去注释台下的一双双眼睛，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底稿上，终于，从心中慢慢涌起的激动将刚才的恐惧一点点盖了过去。

他开始朗声介绍自己的研究。

越说越是流畅。

终于，报告到了结尾的时刻。

“我的这份报告，其实并不单单是我个人的成果，它还得到了我的两位挚友的无私帮助，他们的名字是——”

“纳纳，与小晚。”

杨秋毫无顾虑地在台上说出了他们的名字，一点也没有觉得这两个名字与这个年会有什么不相称。

因为，这是他内心中的声音，也是他真挚的感谢。

“感谢大家，报告到此结束！”

台下传来了密集的掌声，甚至还有Hendricks与他的朋友们往空中投掷帽子，带头喝彩。

杨秋走下台去，眼中忽然盈满泪水。

他做到了。

他战胜了过去那个恐惧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