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杨秋精神很差，又被水气的蒸腾包围，脑袋昏沉得要命，只是应了一声就没作回应了。

纳纳眸色越发深沉，身体只是一动不动地跪在浴池旁边。

他的眼睛一直专注地看着杨秋的脸，看着他微微张开的粉色唇瓣，看着他闭上眼之后显得很长的睫毛，看着他因为热水环绕而在双颊染上的绯红色泽，以及额头上薄薄的汗。

那种悲哀又思念的表情再次浮现。

又过了一会儿，水面微微震颤起来。

杨秋昂起头，向后仰。

他像是怕滑倒一样，伸手就抓住了正在一旁的纳纳的手臂，攥得紧紧的，身体也不自觉地绷紧。

过了一会儿，杨秋才松手，整个身体也随之放松下来。

纳纳若无其事地拔掉塞子，放掉洗澡水，毁灭掉一切证据。

然后把快要泡晕的杨秋抱出池子，帮他擦干身体，穿好衣服，送去休闲室。

“主人，抱歉，这是为了您的身心健康。”

纳纳的声音轻轻响起。

杨秋没回答。

或许是因为疲累，杨秋在休闲室的床上迷糊了一阵子，居然就这样睡着了。

次日。

杨秋坐在出租房的床上，用手按着脑袋，努力回忆着梦里的事情。

嘶——他好像做了什么不应该的事情啊！

可是，一点细节都回忆不起来！

泡澡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了？

只觉得好舒服，又好累，从浴室里出来就睡着了。

最后，杨秋终于得出一个结论：

“是我太累了产生幻觉了！”

他赶紧起床，该上班了。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感觉心情很轻松，身体也舒畅，有种积攒的压力都释放掉了的感觉。

他进地铁站的时候，甚至还一时兴起，几个箭步蹬上台阶，感觉自己精神奕奕。

“好奇怪，今天我怎么感觉这么好？”

杨秋挠头。

在工位上工作的时候，杨秋还在想自己未来怎么走的问题。

这下，何教授那边的路子也堵死了。

自己注定找不到对口的工作吗？

晚上，梦中。

用过丰盛的晚餐后，纳纳给他泡了清香的桂花茶，又弹了一阵琴，才问道：“主人，你今天心情似乎好了一些，可以与我讲讲昨天的烦恼吗？？”

“……也可以。”

杨秋的心情已经大为改善，不会再觉得分析复杂形势是苦差事，于是把自己的情况大致讲了一下。

他本科的专业是人工智能，自己也很喜欢这个专业，只不过当年被迫离开海市，甚至被迫远离这个行业，导致四年来一直辗转不同地方，做没有专业要求的不对口工作，过得辛苦又毫无发展前途。

可是，辞职了虽然能让他稍微休息一阵子，却依然没法解决找不到对口工作的问题。

何教授那边的路也走不通。

他该往何处去呢？

他本来只是倾诉一下，没打算让纳纳给什么建议，但纳纳认真听完之后，居然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我认为，主人应该立刻辞职。”

“嗯？说说看。”

杨秋背着双手，高高翘着腿，姿态悠闲。

宽松的裤脚随之从脚踝垂落，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

纳纳不由看了他一眼，目光追随着他晃动的小腿，神色静止了片刻。

过了会才移开目光道：

“不管是否能立刻找到工作或是别的前途，主人都应该辞职。”

“一来是因为加班只会摧残主人的身体。”

“二来，是因为，主人应该做自己真正热爱的事业，而不是在一个没有任何兴趣的枯燥岗位上蝇营狗苟，为一点小钱做牛做马。”

“我是主人的男仆，可能主人认为，男仆是我的职业，但并非如此。做主人的男仆是我的事业，是我的毕生追求，只有在这里做男仆的时候，我才会感觉到快乐与安心。”

“我想，主人应该也是一样的。只有当您的脚步踏在真正喜爱的道路上，您的每一点进步才会让您由衷快乐，您的每一点付出也不会让您有任何疲惫。”

“主人。”纳纳双手在胸前交握，以一种近乎宗教般的虔诚神情，闭目道：“我祈祷，希望主人可以获得幸福。”

他的声音低沉而忧郁，虔诚而哀伤，仿佛正在担忧神灵的狂热信徒。

杨秋心中忽然有些触动。

“是啊……其实，一直都有另一条路，只是我一直拒绝去看，去思考而已。”杨秋自语着，视线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阳光，“那是一条比之前都要艰难，而且万一失败，我只会输得比现在更惨的路。”

“纳纳，我想回去读研究生。”

他已经荒废了四年，他不一定考得上，就算他花了很多时间准备，终于考上了，等他毕业估计也30了，在计算机这个35岁就会被优化的行业，30岁可以说毫无竞争力。

但是，他真的很想回去。

……

白天，杨秋打开银行app，看了自己的存款，有四万七千元。

能支持一段时间的房租与消费。

他给亲妈打了个电话。

首先承认了自己之前确实是生病住院了，被老妈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接下来又说了自己决定暂时辞职，在家里先拾起来自己的专业技能，想要重回学校读研。

本以为天天催自己好好工作要上进的父母会严厉反对他辞职，没想到都说让他想辞就辞吧，那工作也没什么好的。

甚至最后，听完他的规划，爹妈还说等银行开门就去给他汇款二十万。这些钱本来是用爹妈自己存的钱以及他这些年来给家里寄的工资攒起来，准备给他娶媳妇用的。现在看他人都快没了，也别提什么媳妇了，直接全汇给他用得了。

“该花花，别太省，有病看病。还有绝对不要再吃方便面了！”亲妈说。

“也别浪费钱，这可是你老婆本。”亲爹说。

总之，杨秋突然间就有了二十四万七千元巨款，人生资产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有了钱作为底气，杨秋就在上班的时候，主动向领导提了辞职。

东奔西跑了一整天，杨秋终于办好了手续。

递交了辞职信，他用一个纸箱把工位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抱着就走。

杨秋心情忽然变得非常不错，抱着纸箱，边走边扔，一些居家办公用不着的东西就这样扔掉了，最后只剩下少量文具装进口袋，纸箱也扣在了路边的垃圾箱里。

一身轻松，减轻负担，心头长期以来的沉沉阴霾也随之逐渐消散。

虽然在这个城市里不认识几个人，但杨秋还是好想跟每一个迎面而来的路人说：我辞职了！

我辞职了！

我辞职了！

心中的雀跃越来越难以抑制，杨秋不由吐槽着自己，过去到底是压抑成啥样了啊？辞个职就像中了奖一样。明明心中还怀揣着对未来的不安，却依然喜不自胜，感觉辞职实在是太好了！

回到家中，杨秋在研招网上查“申请·审核制”硕士的报名方式。

这是因为，杨秋离开学校已经四年，外语和政治也丢了四年，现在让他去考研他肯定考不上。

而申请·审核制是不需要考试的，只需要一些学历与科研能力证明文件，如果能够凑齐申请·审核制所需的材料，外加导师要他，就有很大希望录取。

看了半天，杨秋遗憾地发现，招收人工智能专业申请·审核制的学校，报名时间几乎都在11~12月，他根本来不及准备。

而只有海大的时间在3月20日，但是，是硕博连读，难度比申硕还大得多。

海大的申请要求有七项，其中最难的一项是，需要有至少一篇优秀学术论文代表作，也就是说，得是发表在SCI数据库内的期刊。

这对于本科生来说已经难得出奇了，更何况是杨秋这样已经离校四年的本科生。

更让杨秋担心的是，虽然时间看起来还有四个多月，但发表论文是有周期的，他就算现在有现成的论文被杂志录用，起码要过3、4个月才能发表，肯定来不及作为学术成果加到材料里了。

更何况，他现在才刚开始学习最新的人工智能技术，距离写出论文来还很遥远。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总之今年过年先不回家了，全力准备吧。”

他面对巨大的困难与压力，反而有了斗志。

随后，他给蒋光光发了个信息：

“老蒋，我决定暂时不找新工作，我想从现在开始继续学习人工智能，重拾过去的专业，申请海大的硕博连读！何教授嫌弃我，也只是不让我参加项目组，我还不是可以通过你向他请教。计科院不是还有别的导师吗？我还是想回海大！所以，我现在要全心全力写一篇论文，能不能帮帮我！”

杨秋知道，蒋光光作为正奋斗在科研一线的博士生，最清楚如何让杨秋追赶上这四年落下的进度。

蒋光光回了信息：“你想回来，我很高兴！但是，你回海市，就会碰到那些恶棍，你想好了吗？”

杨秋回复：“现在也只有海大可以申请了，我没得选。另外……”

他苦笑了一下，这确实是个豪赌，或许，赌注就是他的前程，他的未来。

那些人在四年前毁了他一次。

四年后当然还可以再毁他第二次。

可他依然还想回去，回到那个他喜爱的领域中去。

“我已经想好了，先申请上了再说，说不定那些人已经把我忘了呢。”

“嗯，我在海大等你！”

晚上，蒋光光已经丢了个网盘账号密码过来，说先给他一部分目前能找到的人工智能相关资料，暂时有6个T，怕他下载速度慢，直接把网盘会员也借他用得了。

而这还不是全部，他让杨秋先用着，后面他一边做研究一边给他整理一些最新资料。

最后，蒋光光提醒杨秋去配一台有最新显卡的高配置电脑，不然没法跑数据。

杨秋回到家，用笔记本电脑粗略看了下网盘里的内容，发现还真得买个台式机。

这个时候，爹妈给的钱就派上了用场。

要不是爹妈把整个家底都给他汇了过来，他手头的四万多只会捉襟见肘，啥都不敢买，最后反而耽误事情，现在手里有二十四万，就省了很多事。

杨秋本身就是计算机专业出身，自然不会去电脑城配电脑，他在网络商城选了一组配件，找了次日达的自营店铺购买，花了足足三万八，弄了一台顶配台式机。

做完这些准备工作，杨秋才彻底放松下来，但往床上一躺，过去在海市的那些经历还是不可避免地往脑子里钻。

杨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忍不住呻吟了几声。

纳纳……要是有纳纳在旁边就好了。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两天后的晚上，豪宅里突然多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