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续秋自己就是伤重未愈，给肖云治伤更是勉强，看着肖云脸上诡异的伤势，他顺手将桌子上立着的铜镜扣下去，看着肖云自己用沾着热水的巾帕擦脸上的血，目光中满是心疼。

钟续秋这才看清，肖云身上伤口全是齿痕，分明就是被人啃咬撕扯下的伤。他白着嘴唇，用仅剩的灵力探上肖云的伤口，想给自家小师弟缓解疼痛。

连魔修很难做到白骨生肉，断肢重连，正派修士更是只有金丹入元婴时有一次重新塑体的机会，世间灵药众多，效用最强的，也不过是能加快伤口愈合。

而阿云这伤势，明显是毁容了。

刀剑伤势，不过是新肉长出，疤痕浅淡，可肖云是被剜了皮肉，大半皮肤要重新长出来，肌肉也不似从前平坦，要让他自己愈合，难免增生，留下坑坑洼洼的疤痕。

肖云只是眉头浅蹙，不是他多能忍疼，而是只要一做表情就痛。

他并非不在乎容貌的人，但肖云此刻觉得变强、杀了鬼面泽君更重要，这件事在他心里装着，很快就装不下其他事了。

失去的血肉没有长回来，雪白的肉泛着血丝，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一片片刺痛。

“到底是谁伤你到这种地步？”

“师姐呢，她怎么不在？”肖云抬眼向钟续秋看去，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钟续秋：“她出门采药去了。这个时辰大约快回来了。”

此时二人离得很近，钟续秋对肖云没有防备，且他重伤未愈，何怜心又并不在家。现在挟持钟续秋，逼迫二人交出神器是最简单的方法。

所以肖云伸出手搭上钟续秋的肩，钟续秋疑惑地用那双桃花眼看着他。

只见青年迅速变掌为爪抓住眼前人的脖颈，柔软指腹贴着钟续秋跳动的血管，钟续秋脸冷了下来：“阿云，你这是做什么？”

肖云面无表情，只是手下发力，钟续秋登时痛呼一声，秀气的眉毛紧蹙，只见青年脖颈上出现五个浅浅血洞，肖云轻声道：“尹慈航给了你们一件神器，交出来，我可以不杀了你。”

“什么……意思？”钟续秋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似乎在确定眼前肖云的身份，他手已经握上了枫溪剑，但也只是虚握着，“阿云，你想要神器？”他冷静下来，“我不能给你，神器是师父交给我的，他说过，这件神器不能给任何人，你也不行。”

“师兄为了保护神器，这段时间一定受了很多伤吧？”原本面无表情的肖云此刻扯出一抹笑，原本的他笑起来能够称一句隽秀雅致，可惜如今他笑起来却是有些狰狞，“世人多为争夺神器不择手段，把神器和纷争都交给我，好让师兄师姐你们过上快意江湖，神仙眷侣的日子，不好吗？”

钟续秋咬牙，他不可置信地颤抖着声音：“神器之事只有太清宗中人知晓，我一直不愿多想……可我手中有伏羲书的消息，是你传出去的？你——”

“师兄别这么说。”肖云笑道，“只是跟朋友们闲聊的时候说起来，师兄师姐大婚那日，太清宗现七彩霞光的盛景。觉得分外漂亮奇特而已。”

说完，他手中骤然用力：“也是多亏师兄写信回来，我才能知道原来师兄师姐躲到了黄羊山。”

钟续秋拧眉，还没开口，他灵敏的耳目立刻觉察到身后有异，向前扑倒肖云：“小心！”

肖云被他推到地上，伤口溅上尘土和木屑，痛的登时皱起眉，红唇紧抿。

他从地上爬起来，见到自己身后的墙上一只暗器插着，顿时神色凛然。他和钟续秋两个没灵力的废物，能打的过谁？！

来人不等二人反应，持剑攻了上来，钟续秋筋脉重伤，此刻甚至不如肖云，被肖云一掌推开：“别碍事！”

瞬息之间肖云与玄衣修士过了几十招，最终以肖云徒手刨了修士的金丹结束这场偷袭，肖云虽有《无量劫》可以将他人修为转化为自己的寿数，但因还没有入魔，内功不能常用，只能替他自己调息。

他捏碎来人的金丹，刚收拾好的身上又溅上了血。

肖云脚尖挑开来人的面具，他问向一边捂着心口喘息的钟续秋：“认识吗？”

钟续秋白着脸摇摇头：“附近还有人，不能掉以轻心，我还可以……”

肖云脚尖轻点几步，出了院门。院中一人为首，其余人将小院团团围住。为首那人并不说话，身上的衣服虽然精致，但看不出身份，可在他手中，有一个肖云熟悉的人，被烂肉似的拖在地上。

钟续秋只是踏出房门一瞬，枫溪剑便随主人心意，嗡鸣不止，铮然出鞘！

因为被拖在地上的人，正是钟续秋的妻子，何怜心。

待肖云精神回笼时，天已经完全红了下去。他只记得他杀了很多人，那些杀手如同潮水一般源源不断，杀到最后，他能感觉到自己隐隐已经有了入魔的趋势，他本就吸收了魔功，在太清宗上时，又整日思虑心重，心魔在心底已经埋好，只待最后一刻的爆发。

杀到最后肖云只觉得丹田生疼，骨肉筋脉滋滋作响，每一个穴位处都有灵力炸开的声响。

连燕月曦来到小院，他都没发现。

燕月曦没想到此处场景如此惨烈，断肢残躯几乎堆满了院落，钟续秋一身浴血，怀中也抱着一个血人，低着头坐在门槛上，院中只有肖云一人背对着燕月曦站着，他手上鲜血粘稠，此时正以手做爪，往钟续秋天灵盖抓去。

“住手！”燕月曦喝道，可惜肖云正被心魔缠身，身边灵气魔气汇聚成漩涡，他神智正是不清醒的时候，闻言居然顿住了手，缓缓转过脸。

燕月曦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青年左半张脸都是消不去的可怖伤疤，而白净的肌肤上，又全然都是层层叠叠的血痕，露出的一双眼睛，黑眼珠变得混沌不堪，完全不似往日深邃有神。

他就这样安静的，一如往常地看着燕月曦。

肖云眼睛还看着燕月曦，手只是顿了一顿，而后又抚上了钟续秋的天灵盖，将他身体里残存的灵力吸入体内，魔气顿时翻涌的更加厉害。

灵力不多，胜在足够精纯。肖云歪了歪头，手上一用力，钟续秋便向前倒了下去。

他完全入魔了。

“你也是来取伏羲书的吗？”肖云声音很小，但传到燕月曦耳朵里却很清晰动听，如果不是肖云性格恶劣，燕月曦或许会很爱当他的听众：“你被骗了，他们根本没有伏羲书。”

燕月曦抽出疏影剑，她柳眉倒竖：“我不是来夺神器的。我来找李诸英。你为什么要给他下毒！怀玉明明对你那么好，你却——”

“恩将仇报？”肖云嗤笑：“你不是吗？你有脸说我？李诸英很多事情说的不对，但他有一句话说对了。我不爱以德报怨，我偏要以怨报怨。你看不惯？”

“杀你是我做的，伤你两次也是我做的，这与怀玉无关！”燕月曦咬牙，如果不是她临走前给李诸英种了同心蛊，恐怕李诸英身上的毒都撑不到今日发作，就会死在问道峰上：“有毒你冲我来下！”

肖云只觉得燕月曦好笑：“什么都恩怨分明的话，这世间仇怨还需要冤冤相报吗？”

院中除了他二人已经没有活人了。肖云刚入魔，他急需一个安静的地方调息，压制心魔。所以他看都不看，就从燕月曦身边走了过去。

燕月曦与肖云擦肩而过。

“我要是你的话，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而是会去找那个身中剧毒，功力全失的李诸英呀。”肖云对燕月曦耳语，“同心蛊同伤同命，你现在也不好受吧？你猜猜你们两个人，能在鬼面泽君手里活下来吗？”

燕月曦闭上眼，恨恨地说：“你给怀玉下毒，杀了钟续秋和何怜心，恶事做尽，业已入魔。我如今无暇杀你，下次再见，我必诛之！”

“那你也得有本事才成。”肖云淡淡回身看了一眼钟续秋和何怜心的尸身，眼中闪过不明的情绪。

……

太清宗，问道峰。

枫溪剑钟续秋和雨凌仙子何怜心的陨落，无疑对太清宗和尹慈航是巨大的打击。太清宗掌门一夜之间头发竟白了大半。

燕月曦带着李诸英回到了太清宗，她在黄羊山发现李诸英时，男人已经昏迷不醒，进气多出气少了。

她又讲了肖云入魔屠门一事，只是李诸英的伤，她解释：“肖云给怀玉下的毒会让他修为尽失，时间久了才会致命。怀玉大约是跟鬼面泽君对上了，才伤至此。”

陆小雨面色苍白，他得知钟续秋二人身故的消息时，活生生呕出一口血。燕月曦又说肖云入魔，陆小雨似是绝望摇头：“……我不信。流素怎么会入魔。他分明最是胆小听话，自小师父师兄的话他没有不听的，怎么敢入魔。”

他们师兄弟五人向来最亲厚，如今小师弟叛逃，大师兄重伤昏迷，续秋与怜心身故，陆小雨无疑是最痛苦不过的。

“本座如何知晓你所言真假。”玉衡道君坐在大徒弟李诸英身边，为他查看伤势。

燕月曦道：“道君可以探查我神识，我所说的一切都没有造假！”

玉衡道君斜睨了她一眼。

搜寻神识固然有效，但这只能说明燕月曦没说谎，不能说明燕月曦所言的是真相。

肖云下山并非他的授意，但确实没有他的允许，肖云就出不去。

玉衡道君一向是温柔的，但他实际上并不是好脾气的人，他所有的宽容与柔和都是假象，那天他其实是想要把肖云关在停云阁，不许他出门的。

小徒弟身体不好，体质特殊，路映川一百多年几乎没有让他出过太清宗。可这是因为肖云情愿住在山上，他一旦想出去了，路映川无能为力。他拦不住肖云。

强行阻拦，肖云会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

所以，他叫肖云尽可以去试，去跑。

但肖云此次，似乎惹祸惹得有点过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