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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知子之好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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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被发现时口眼是否张开?”曲霜姿看者女尸微胀的嘴唇,转而看向杨家夫妇。

得到肯定之后,她继续道:“死者面色乌青,口唇呈紫黑色,口眼鼻中有血痕,手脚指甲、部分裸露尸骨皆呈青黑色,腹部有膨胀。”

“是中毒迹象,但也可能是死亡多时的正常现象,并非死时就有的。”曲霜姿抬头,“是否有之前县廨的验尸记录或是卷宗?”

沈无逆摇摇头,“卷宗所记极为简略,白术汇报的就差不多了。”

曲霜姿面色凝重。

“按照尸体情况,死者死亡时间应是在九日前,而非八日前。尸体腐烂情况严重,尸体为青黑色,无法辨别是否有伤痕,取些水、葱白还有醋来。”

沈无逆不明所以,他此时此刻已经被尸臭味熏得头昏脑涨了,心底是真佩服这个小妮子,他强忍恶心吩咐下去。

曲霜姿命人撑起个帐子,将上面人的视线遮的严严实实,随后才继续验尸。她轻轻褪去女尸的衣衫,目光渐渐下移,移到女尸下身处。

“有撕裂痕迹,□□突出,无黑血。”曲霜姿取了张棉布,探手进去,“有被人侵犯的可能。”

“再找些皂角来。”

水易得,其他几样却要找人家去借。烈日炎炎似火烧,曲霜姿大汗淋漓,半晌才等到这两样东西。

只见她取出一枚银钗,用皂角水清洗清洗插入了尸体咽喉处,随即又用纸封住。一段时间后,曲霜姿取出银钗,那银钗赫然已经变成了青黑色,用皂角水也洗不净。

她吐出一口气,“这便是了,是中毒而死。”

曲霜姿用水慢慢滴在杨静好的皮肤上,部分地方的水滴竟意外地停留片刻,后才缓缓滑落。

“这些地方有可能就是伤处。”曲霜姿指道,“伤痕处皮肉比较坚硬,但时间过去太久,尸体已经变软,还需要别的方法佐证。”

她拍碎葱白,把葱白放在这些疑似伤痕的地方,又将纸浸醋后盖了上去。

“等一个时辰吧。”曲霜姿松了口气,抬眼看向杨家的三位长辈,语气沉重道:“贵千金应该是遭遇侵犯后服毒,又被抛尸,身上应该有少许伤痕,但并无死前挣扎的痕迹,自行服毒的可能比较大。”

她看向杨夫人,“夫人,是您为静好亲自换的衣裳吧,您早发现她遭人侵犯了,对吗?”

“所以才坚决认为静好不是暴毙而亡。”曲霜姿顿了顿,“只是为何不上报官府呢?”

“那姜绍背后有人,官府要是管早就管了!”杨硕气急,连眼泪都顾不得抹。

曲霜姿不解地看向沈无逆,沈无逆也一头雾水,他调查过姜绍,并未发现身份上有什么特殊的。

“替贵千金整理遗容时,还发现了什么?能告诉我吗?”曲霜姿诚恳道。

“她的衣服破烂,还有男人的……”杨夫人说不下去,再次哽咽,缓了一会儿又断断续续地补充,“静好甲间还有杂草枝……”

曲霜姿了然,点了点头。

一个时辰后,杨静好的尸身上果真显现出伤痕来,如曲霜姿所言,都是些小伤痕,并不致死,应该是死前遭人侵犯时留下的。

曲霜姿整理好少女的衣衫,轻手轻脚地闭上了棺材,随后又立在原地默哀一番。

梁县离得并不远,二人骑着马很快就赶到了。

二人打听到了姜绍的住处,很快翻了进去,沈无逆再度在心里感慨,这小姑娘会的真是不少。

姜绍家里空无一人,家中摆设并不普通,有好几件看起来名贵的瓷器。反而是作为一个书生,屋里却反常的没有几本书,仅有几本要么是俗气的香艳之书,要么就格外崭新,没有翻看的痕迹。

曲霜姿在院子里绕了一圈,找到一间锁着的柴房。她朝沈无逆使了个眼色,男人瞬间会意,拔出佩剑砍去。

“铮”的一声响起。

锁子却毫发无损。

这不应该啊,沈无逆常年习武,力气蛮大,这把剑也是二皇子亲手赐予他的好剑,如今却连个破锁都打不开。

再铆足劲挥砍几下,那剑竟然都有了豁口,把沈无逆心疼坏了。

这下二人更觉猫腻,这锁子绝对不是一般的锁子。

曲霜姿研究片刻,想要撬开最后还是失败,她眼珠一转,向沈无逆伸出手,“把我的‘长绝’给我。”

“长绝?”沈无逆下意识问,很快反应过来是那把匕首,如果没记错的话,那把匕首该叫“临海潮”才是。

“‘故人长绝’的‘长绝’,我阿娘说这匕首曾有别的名字,然而并不好听,所以就改了。”曲霜姿顺口解释道。

好一个不好听。

天下如此匕首精绝的寥寥无几,而“临海潮”和“倚天穹”正是一对,一金一银、一龙一凤,临海潮不见已有多年,临天穹则是在当今陛下手中。

沈无逆曾在御书房见过。

他在心中嗤笑曲霜姿不识宝物,但还是从怀里掏出匕首,犹豫片刻还是不忍下手,万一再劈了怎么办?

曲霜姿不喜他磨磨唧唧的模样,眼疾手快地夺过,狠狠砍上门锁。她使的巧劲儿,配合刚刚仔细地观察,刚好砍在门锁最脆弱的地方,门锁瞬间脱落。

门一开,柴房内尘土四飞,曲霜姿提前屏息敛声,而沈无逆却是正合不拢嘴,被呛得咳了好几声。

柴房里不乱,但有种久不见天日的阴湿感。

柴房不大,柴也不多,倒是有一张不小的旧草席。

曲霜姿和沈无逆对视一眼,两人瞬间想到了一块,连忙蹲下来查看草席。草席被压得很实,是有人长期躺在上边,而一些地方明显有被人扯拽过的痕迹,还有疑似血迹的污痕。

沈无逆在四处翻找,竟从一堆柴堆间找到了一张布料,上头还有血字。

布料不大,血字难书,故而只有寥寥几个字。

“爹、娘,女儿不孝,错信了姜绍这个歹人。”

曲霜姿上手摸摸,是和杨静好身上新衣一样的衣料,她的心猛得一揪。

又是痴情佳人被人渣辜负。

姜绍生得一般,怎么就有能耐辜负婉兮、杨静好两位佳人呢?

《诗经》有云:“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将翱将翔,弋凫与雁。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想来杨家夫妇老来得女,一直以来细心呵护,只愿女儿安康快乐,未来嫁得一如意郎君,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可是,静好却偏偏被渣男所误,死得凄惨。

而姜绍甚至在梦里都对杨静好念念不忘,理应杂佩以报之,可他给予心上人的——恐怕是恐怖的深渊。

曲霜姿咬牙,收好了血书,“咱们再去王云廷家。”

二人饶了几圈都没找着王云廷家,找了个面目慈善的老伯一问,才在一个偏僻处找到。大门破旧不堪,像风一吹就要破开似的,屋子也是又老又小。

曲霜姿正探头探脑地端详书房里的陈设,外头的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是方才那个老伯,曲霜姿和沈无逆对视一眼,都没有发出声音,想看看这老伯到底想做什么。

老伯佝偻着脊背,声音很是沧桑,“云廷?云廷?”

他蹒跚地走进书房,正好和无处可藏的曲沈二人打了个照面,登时被吓了一跳,“你!你们!”

“你们是谁?到底来干什么的?”

沈无逆敛眉,手已经放在了佩剑上,偏偏却又挤出深不可测的笑容反问道:“老伯您又是谁?来此处干什么?”

老大爷活了这么多年,敏锐地感觉到了害怕,连连后退几步。

曲霜姿赶紧挡住沈无逆,“老伯,我们没有恶意,我们是来查案子的。”

“你们是县衙的?”老伯脸皱成了一团,显然对县衙没有什么好感。

“我们是盛京来的,这位是大理寺寺正。”曲霜姿拽了拽沈无逆,沈无逆这才放下戒心,掏出一块令牌来。

老伯眯起眼睛仔细确认,随后喘了几口气,这才道来:“我是负责清理街巷卫生的役父,干了几十年了,也算看着云廷长大。”

“我儿在县里开着书铺,书虽不多,但云廷他总去,我还叮嘱我儿要少收他先借书钱。”老伯叹道:“云廷知道后,便邀我常来他这里喝水休息。”

“云廷是个好孩子啊,我见你们来找他,以为他回来了。”老伯眼里露出浓重的忧虑,“这孩子,这次怎么走了这么久?”

曲霜姿扶老伯坐下,甜笑地问:“您很了解云廷呢,和我讲讲吧。”

老伯脸色骤变,面露菜色,膝盖一软就要给曲霜姿跪下,“您二位是大官,云廷他是不是犯了什么事?”

“这绝不可能啊!”

“老伯您先起来。”沈无逆连忙上前,和曲霜姿一起把老人扶了起来。

老人家见曲霜姿眼神真挚,不像有欺骗的意味,咳了几声讲了起来:“云廷他是个老实孩子,他刚来梁县的时候,人那么丁点儿大。”

“县里百姓都传,这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公子来养病,可哪儿像呢。”

“原本云廷身边有几个人照顾,但小孩儿还是穿得寒酸,瘦瘦小小的。县里有钱人家的公子到了年纪都去私塾读书,他就被人扔在这院子里,只偶尔有人给他送些吃食来。”

“云廷就常去私塾偷听,或是去我儿书铺看书,后来私塾的先生看他可怜这才收下他。”

“有的邻里街坊心疼他,有了不穿的旧衣裳都送给他,多做了什么吃食也都想着法儿都塞给他。”

“可后来……”老伯咳嗽地厉害了起来,眼底通红,“照顾他的人不许他再去私塾了,却拦不住他偷偷读书,那私塾的先生都说这孩子假以时日,一定会有所成就。”

曲霜姿听着,喉头也不由得哽住,不知该说什么好。

老伯的这番话,竟让她思念起了荨州的百姓。

“县里的人都说,云廷以后就是县里的大状元,但是当着县衙的面儿可不敢说。”老伯小心地抬头看着二人。

“怎么说?”曲霜姿红了眼睛,轻声问。

“那私塾先生曾透露过,是盛京的大人物派县衙来,不许云廷读书。”

“这可怜孩子啊!”老人抹了把眼泪,重重叹了口气。

这大人物应该就是王大人了。

曲霜姿咬了咬牙,心里骂了几句这位表面光鲜亮丽的大人物。

“那您认识姜绍吗?”她认真地问,“还有杨静好、杨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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