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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白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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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

谢鸢从出生那一刻就在保温箱放了一个月。

她有先天性的肾病综合症,查出来的那一刻,父母本来还算风华正茂的面容顷刻间仿佛就老了十几岁。

这种病只要有条件一直做透析治疗是不致死的,但就是磨人,且需要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治疗中等待肾源。

毕竟想要根治,想要像正常人一样的活着,治疗办法还是肾移植。

可匹配的优秀肾源哪里是那么容易寻到的,而且做移植手术的最佳时期是十二岁以上。

在此期间,谢鸢除了等待,就是按部就班的治疗。

许是因为从生下来的第一天就在病魔的折磨中度过,小姑娘没有尝过普通人的舒心日子,早就把扎针吃药做透析当成生活的必备品了。

但谢为撞见过很多次妹妹偷偷哭。

谢为比谢鸢大了十一岁,在她面前几乎算是半个大人,可有的时候,他很倾佩她,觉得世界上的大多数男孩儿大概都不如自己妹妹。

譬如她从小就知道自己身体不好,可从未怨天尤人,不过三四岁的年纪时,就已经不用大人操心的把药片当成家常便饭,一日三餐不落。

哪怕有的时候药实在太苦,身上太疼,谢鸢也只是偷偷哭。

谢为很心疼妹妹,可自小就不善于表达,他只能想办法去研究妹妹忌口和能吃的食物,然后给她找各种各样的糖。

谢鸢爱吃甜食,爱吃糖。

因为只有单调的甜才能稍稍化解极致的苦。

在父亲谢文轩还活着的时候,谢家的条件还是不错的,否则也不可能一直娇养着谢鸢这种‘病罐子’,在市医院持续着最好的治疗。

像是这样有先天性疾病的小孩,往往都是最烧钱的存在。

这也是谢为会对西苑如此熟悉的缘故——在谢文轩没有经商破产之前,谢家也住在西苑这个寸土寸金的地界儿,出入几辆豪车,吃穿用度都是最高标准……

只是福兮祸兮,从顶峰跌落谷底,不过就是旦夕之间的事儿。

后来这十几年中,谢为都很少再回到西苑了,可他人生中的前十五年都是在那儿度过,也不是白住的。

他对西苑有记忆,其中就包括李芷绒。

那段时间,谢为给谢鸢在全球各地找了很多糖,看她爱吃哪种就多买点备着,每天给她一块。

肾病患者不是不可以吃糖,只是需要注意摄入量。

谢鸢每天只能吃小小的一块,在经历了两周的‘试吃’后果断选择了自己最喜欢的一种糖果——是西班牙的一种水果糖,甜而不腻。

吃完药后嘴巴里涩涩的,吃一块这个糖会舒服很多。

因为妹妹喜欢,谢为就托网上认识的西班牙华侨帮忙代购了一大堆。

他不爱吃甜的,但习惯了随身揣着。

某天放学,谢为没用家里的司机去接,自己骑车回来的。

他走进西苑,从小区侧面快步穿过,

一排长篱笆隔着独栋区,设计的很有艺术性,他穿过时看到了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越过篱笆,正盯着自己。

谢为被吓了一跳,下意识顿住脚步。

那是他见到李芷绒的第一面,她也就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穿着珠光宝气的公主裙,脸色却很苍白,五官粉雕玉琢的像个洋娃娃。

只是洋娃娃手中正拿着一个瓷碗,里面盛着黑漆漆的药汁,蹲在墙边鬼鬼祟祟的像是要做坏事……

四目相对,李芷绒把倒了一半的药碗又给端平了。

“你是谁啊?”小公主没好气儿的问:“干嘛从这里路过?”

平时这里都没有人的,偏偏她第一次想偷偷把药倒掉就碰到人了,真倒霉。

只一句话,就能看出小姑娘脾气里的骄纵。

谢为脚踏车停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抱歉了,我不知道这地儿归你管。”

十四五岁的少年,还远没有后来的厌世清冷,当时还是挺皮的,甚至都会和一个小孩儿胡侃几句。

李芷绒没听出他话里的讽刺,傲娇的‘哼’了声。

她说:“不许告诉我爸爸妈妈!”

谢为心想我都不认识你是谁,更何况你爸爸妈妈。

不过……他看了眼女孩儿背后的独栋别墅,气派的门牌上刻着一个‘李’字。

他眉梢轻挑,鬼使神差地开口:“你既然敢偷偷倒药,还怕李叔叔知道啊?”

“我、我是第一次。”李芷绒听到他说‘李叔叔’就紧张的瞪大了眼,连忙解释,却又忍不住好奇:“你怎么认识我爸爸?”

谢为忍不住想笑。

随便吓唬她一下,还真猜准了。

“不想被你爸妈知道,就乖乖吃药。”他从兜里掏了块糖,隔着篱笆栅栏递给她:“吃这个就没那么苦了。”

李芷绒犹豫了下,指尖接过躺在他手心的糖,还是忍不住问:“你不会偷偷告状吧?”

谢为抬了下唇角:“不会。”

他压根就谁都不认识,朝谁告状?

至于为什么管这个闲事……大概是小姑娘苍白的面色和捏着鼻子喝药的模样让他想起了谢鸢。

都是生病的小女孩儿,他恻隐之心犯了。

谢为给完糖就算,压根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只是第二天回家时路过篱笆,又看见了李芷绒小小的身影蹲在那里。

但这次没有盛着黑苦药汁的瓷碗了,她蹲在那儿拿了个树枝在地上划来划去,听到自行车轮的动静,倏地一下站起来。

她盯着他,声音有些软糯:“大哥哥。”

谢为摁了刹车,有些疑惑:“叫我?”

李芷绒转头看了圈周围,无辜道:“这也没有其他人啊。”

……

这女孩儿小小年纪还挺会呛人。

他问:“有什么事儿?”

“昨天的糖。”李芷绒歪了歪头,明亮的眸子看着他:“可以再给我一块吗?”

谢为怔了下,问:“你可以随便吃糖吗?”

他要先问好女孩儿的身体有没有需要忌口的东西,毕竟今天和昨天不一样——今天她没喝苦药,他也没有给她糖的理由。

“可以的。”李芷绒小手捧着下巴,如实说:“妈妈给我买了好多糖哄我吃药,但没你给的那种好吃。”

谢为忍不住笑了下,伸手进校服兜里。

他本来想直接给她一把的,奈何兜里就揣了两块。

“给。”他全拿出来放她手里:“别齁着。”

“谢谢大哥哥。”小姑娘乖巧的道谢,唇角梨涡若隐若现:“我叫李芷绒,你叫什么?”

谢为:“……”

跟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在这儿互相做自我介绍,莫名让人觉得难为情。

他随口说:“你就继续叫哥哥吧。”

反正他听这两个字是听习惯的。

但是‘李芷绒’这个名字不是张三李四这样的常见名,所以谢为在一个月前把人救下来送到医院时,看到她身份证上的名字就想起来那个曾经偷偷倒药的小姑娘了。

更别提她漂亮的长相也十分具有辨识度,且依旧有小时候的影子。

谢为一直都记得,只是这些从前的事情他没主动提,也觉得没什么必要说。

现在骤然被李芷绒提起‘大哥哥’这个久违的称呼,一时间有些恍惚。

“大哥哥。”李芷绒甚至又叫了一声,把他从回忆的漩涡中拉了出来。

谢为侧头,看到女孩儿那双本来哀哀戚戚的眼睛此刻亮晶晶的,哭过就像是被洗过,水汪汪的盯着他不放。

她笑了笑:“别装啦,就是你对不对?连着给我十几天的糖……我差点吃蛀牙了。”

谢为被她这不讲理的倒打一耙弄的有些想笑,轻轻抬了下唇角:“不是你要吃吗?”

李芷绒弯起眼睛:“你不装糊涂啦?”

她对于自己喜欢的东西一向执着,不管是一个娃娃还是一块糖。

当年小的时候觉得好吃,就把糖的包装纸给陈彦芝让她买,可这糖需要从西班牙代购,还要等一阵,那时候的网购运输都没有现在这么方便。

等待的过程中,她像个馋嘴猫一样在自家院子里的篱笆栅栏旁朝谢为要糖吃。

在李芷绒的记忆中,她当时和‘大哥哥’见了很多次面,也算是蛮熟的,对于一个已经有记忆的小孩儿来说,不会说忘就忘。

然后从某天开始,大哥哥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一周,两周……她有了很多自己买来的西班牙糖果,不需要别人给了,但还是莫名为大哥哥的不告而别而觉得惆怅。

李芷绒甚至走出了篱笆栅栏,在偌大的西苑里找了一圈。

结局当然是没找到,怎么可能找到人呢?

后来的日子里,小姑娘的生活始终是多彩多姿的,很快就把这个大哥哥忘记了。

但他给的西班牙水果糖成了她最喜欢的糖果之一,家里时刻都备着的。

时间过了太久,久到李芷绒本来吃着水果糖也不会想起来当年给她糖的人了。

但其实她的记忆力没有那么不好。

譬如现在,谢为又给了她一次,就让她什么都想起来了。

“都过了十一年了,好久。”李芷绒唏嘘,忍不住问:“你当时搬家了吗?搬到哪里去了?”

谢为没回答这个关于隐私的问题。

他抬眸看了眼吊水瓶:“这瓶快滴完了,我去找护士。”

李芷绒看着他高大清瘦的背影离开,轻轻抿了抿粉嫩的唇角。

竟然……难得感觉到开心,好像这段时间郁结的心情终于有了点‘欢悦’的感觉。

虽然他们从前也算不上是朋友,可毕竟是小时候就见过的人。

原来自己和谢为的交集发生在那么早的时候,这算不算是一种缘分?

李芷绒忽然感觉自己最近这一系列的‘异常行为’都有了解释——她总是忍不住去靠近谢为,甚至主动屈尊降贵的去修理厂找人,她本来搞不懂究竟是为什么的……

但现在看来,也许就是因为他身上那种隐隐约约的熟悉感。

在修理厂第一次见到谢为,李芷绒就觉得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可当时身体状况不好,又和他发生了一些口角上的冲突,在那种十分不愉快的氛围下,她什么都没去想。

当然了,就算去想,她更多也只会觉得是他长得帅的缘故才会让她‘有感觉’。

谢为叫来护士帮她换药水瓶,自己去医院的自动售卖机买了两杯饮品。

一杯冰咖啡,一杯热牛奶。

他回来后把牛奶递给李芷绒,言简意赅的一个字:“这个不过敏吧?喝。”

他记得她之前那个小男朋友给她买过香蕉牛奶。

李芷绒接过闻了下,就皱起鼻子一脸嫌弃:“我不爱喝纯牛奶。”

“……”谢为没说话,摆明了没得商量的态度。

“哎。”李芷绒不服气,但还是咬着吸管喝了,边喝边指控:“你怎么就能喝咖啡?还是冰的。”

她心里燥的慌,也想喝冰的。

谢为淡淡道:“因为我一会儿要开车。”

他要保持清醒送她回去。

李芷绒‘哦’了声,不情不愿地把牛奶喝完了。

但平心而论,虽然她不喜欢这种味道,但热牛奶喝下去胃里还是很舒服的,本来在低温的室内待的有些发麻的四肢也渐渐回暖。

李芷绒觉得眼皮有些沉,软垂下去。

热牛奶有助眠的效果,也让她难得在该困的时候就困了。

照样不是什么适合睡觉的地点,她左手手背上还插着针头,可是……谢为在旁边,莫名就让人有种安心的感觉。

他应该会管她的。

两瓶输液结束后,护士把针拔掉李芷绒都没反应,低着头依旧在睡。

谢为用棉球按着她白皙的手背,直到几分钟后确认不会出血了,才把棉球扔进垃圾桶里,开口叫人:“李芷绒,醒醒。”

旁边传来细碎的嘟囔声,揉在喉咙里的含糊,听不太清楚说了什么。

但总体的情绪是不悦的,大概不满突然被吵醒。

“要睡回家去睡。”谢为看了眼手表:“已经很晚了。”

李芷绒揉了揉眼睛,扶着椅子把手站起来——但不可避免的有些腿软。

严重过敏不是纯粹的起红疹,而是会让人胸闷气短,浑身无力,再加上她一晚上没吃东西,就喝了杯热牛奶,还困得要死……

半蹲在地上,小姑娘感觉自己身上的每个细胞都一阵一阵发虚。

谢为察觉到李芷绒的不对劲儿,在她面前蹲了下来:“走不动?”

“……嗯。”她咬了下唇,莫名觉得丢人,声音闷闷的:“又饿…又困。”

谢为没说什么,背对着她也蹲了下来:“上来吧。”

除了当苦力背她也没别的办法。

李芷绒不用自己走路了,趴在谢为背上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这一天的倒霉经历也不是一点好事都没有。

这是小时候的大哥哥啊。

她闭着眼睛无意识搂住了谢为的脖颈,还蹭了蹭。

只是思绪困的飘忽,完全没注意到男人清瘦的肢体一僵,还警告的叫了她的名字:“别乱动。”

李芷绒想说自己没有乱动啊,但开口只是含糊的‘嗯’了声。

半点不走心的,她很快又睡了过去。

把男人宽阔的背当床,细瘦的四肢耷拉着,毫无防备的睡。

谢为背着人从医院走到停车场的一路,就感受到李芷绒逐渐平稳的呼吸声。

这都能睡着……心多大。

他有点被气笑的感觉,又庆幸之前就送李芷绒回去过一次,知道她家地址。

现在就不用把人摇醒再问了,免得又被这娇气包赖上。

谢为开车很稳,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平静无波,连个急刹车都没有,倒是让李芷绒睡了个饱。

临近西苑时,她才迷迷糊糊有要转醒的迹象,无意识的挠手臂。

之前抹的药膏时效过了,起了红疹的皮肤又开始痒。

谢为停下车,低声喝止:“别挠——你醒了没?”

李芷绒千转百回的哼唧一声,大眼睛睁开了一半,懒洋洋的。

谢为撵人:“醒了就下车,回家记得再涂一遍药膏。”

李芷绒‘哦’了一声,刚睡醒的声音有些软糯的哑:“可我没力气,走不动。”

她打了个哈欠,伸出手:“还要背。”

虫虫,一些超绝撒娇感……

第8章 白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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