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年，法式住宅内，庄国栋的桌子上堆满了资料、文件和一些项目计划书，上面都用红线或者蓝线标记得很详细。Jessie想约他出来酒吧坐坐结果被他拒绝了，Jessie现在形容他是工作狂人，不是在公司工作就是在家里工作，总之，就是在工作的路上，一个毫无感情的工作机器。

Jessie言辞凿凿，说这样的人通常有两种情况，第一种是身份不俗，身价不菲，是你惹不起的人，第二种是在生活上受伤太重，只能寄情于工作。

庄国栋嗤笑：“我就不能是第三种？”

“哪种？”

“就是做国家的栋梁那种。”

“……”

法国与国内的时差差了七个小时，已经将近十二点，今天的工作已经做得差不多了，但他还不太想睡。

□□提示音响起，电脑里弹出视频，显示是他的母亲，他点开视频。

"妈，怎么打电话过来了，有事？"

"没事不能给你打视频，我想看看我儿子，有什么问题？"于慧兰的声音低沉而具有威严。

庄国栋笑了笑："行，你什么时候想打电话都行。"

"国栋啊，我最近在国内也有些事情，也没怎么过问你的事，前几天我听你爸提起戈兰那边有想法调你回国内做亚太区的总裁，是不是有这事？"

"嗯，戈兰那边是有这个想法，领导跟我暗示了几次，不过八字还没一撇呢，跟我竞争的也有好几个人选，还说不准人家一定会选我呢。"

"我儿子这么优秀，你怎么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庄国栋笑道："是是是，你儿子优秀，你儿子厉害，行了吧。"

于慧兰也笑起来："行了行了，不跟你耍嘴皮子了，我知道你那边已经差不多12点了，是该到休息的时间了。妈跟你打电话呢就是想提醒你一句，该争取就争取，你不会是因为不想回国怕见到什么人吧。"

"怎么会？妈，你想太多了，戈兰在勃艮第准备新成立一个分公司，也属意让我去管理呢，我其实是有点犹豫是不是留在法国，你也知道法国的永居我已经申请下来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留在法国发展确实也不错，法国毕竟是艺术殿堂，从古典主义到现代主义，法国都始终走在世界的前列。当然国内发展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最近两年呢，国内的发展势头很猛，有不少新兴行业跟雨后春笋一样冒得遍地都是，应该也有许多不错的发展机会，对你的事业拓展也很有帮助，是该好好想想。"

“是，我最近也在想这事呢。”

于慧兰："行，是妈误会了，那你这两天好好想想，到时候跟妈说你的决定，妈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庄国栋点头同意，然后道了声晚安摁断视频。他将眼镜取下来摆放在桌上，两手捧着脸怔怔看着电脑屏幕，有几分疲惫。

突然一通电话音响起，吓了他好大一跳。他拿起手机一看，竟然是许久没联系过的黄振华。

“大哥，你怎么想起我来了。”

黄振华：“也没什么事，就关心关心你。”

两人一度沉默，庄国栋试探性问了一句：“大哥，是不是玫瑰那里有什么事？要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话你尽管说。”

黄振华问道："国栋，你还回国吗？还是说你已经打算好留在法国一辈子了？”

“大哥，”庄国栋心猛地一抽："回不回国有意义吗？那里没有令我待下去的理由了，我已经打算申请调去勃艮第分部，以后可能就在法国….."

黄振华打断他，直接开门见山道："你还想不想见玫瑰？你还喜欢她吧。"

庄国栋一滞："这个问题有意义吗？这不是我想不想见的问题，是她。。"

"我打这个电话就是想告诉你，玫瑰她离婚了，有半年了。"

庄国栋脑子有点懵："她离婚了？"

“看来你人缘不怎么样，这事儿都没人告诉你，估计跟玫瑰分手那会儿把他身边的人都得罪了个遍吧。”

庄国栋不知道怎么说，吞吞吐吐了半天只说了几个字：“我…没有…”

“切，没有伤害她？还是没有得罪人？”

“没有…想和她分手…”

庄国栋问道：“她为什么离婚？方协文对她不好？”

“不合适就离了呗，人生还这么长，大家都还年轻，总不能跟不适合的人相互伤害一辈子吧。”

"你想想清楚吧，我始终认为最适合玫瑰的人是你，我就是告诉你一声，其他决定权在你。"

电话挂断，四周瞬间安静了下来，庄国栋呆愣着坐在原地仍是有些茫然。

他坐在桌前，自听到说黄亦玫离婚以后，他就一直坐在桌前发愣。

庄国栋脑海里一瞬间想到很多，一会儿高兴一会儿不高兴，就这样过了很久，大约是好几个小时。

他从抽屉里翻出一叠拍立得合照，看着照片里的人又呆愣了半天，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然后他就梦见自己身处一片浓雾遮蔽的迷雾之中，玫瑰鲜亮的衣裙好似就近在咫尺，他一直喊她：“玫瑰，玫瑰！玫瑰，你要去哪？你等等我，玫瑰！”但是他怎么又走不近她，怎么也触碰不到她。然后他就猛地惊醒过来，惊起一身的冷汗。

这个噩梦就这样反反复复折磨着他，惊醒又睡过去，睡过去又惊醒过来，一直到天蒙蒙亮起，薄纱窗帘里透出一丝微光洒在了柚木桌面上。

一直以来，他都太骄傲了，他身边的女孩子太多了，众星捧月似的，所以他总觉得玫瑰是不会离开他的，但事实却是，离不开玫瑰的是他自己。

接着他终于想通什么，他打开电脑开始噼噼啪啪地对着电脑一通猛敲，然后回车点击发送邮件，接着他又开始整理电脑里的资料，和同事准备好交接工作安排好一些重要事务，接着合上了电脑。

Jessise握着手机吱哇乱叫：“哦，我的上帝，刚才我们还约你去酒吧喝酒，你怎么就突然要调回夏国了？”

庄国栋：“也没什么，就突然下定决心了吧。”

Jessie：“这真是太突然了，我都没做好心理准备，之前维斯卡说要你回夏国处理亚太分部的事情时你还一直犹豫不决，现在就突然说要回国，这真是太突然了！”

“你在夏国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者是有个什么秘密情人之类的？”

“Jessie，你想象力真丰富，不过我还是欢迎你来夏国玩。”

“好吧，我一直很想去夏国，那个传说中拥有深厚历史的古国，希望在我有生之年我能有机会去那里玩。”

“一定有机会的，Jessie。”

“太突然了，我真有点舍不得你，但我还是祝你一切顺利，艾瑞克。”

“谢谢。”

他挂断电话以后，又开始打包房间里的衣物、用品等，接着就是准备好退租手续，给房东打电话，订好回国的机票，庄国栋的执行效率非常高，一切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没过多久就准备好了所有回国的手续。

庄国栋煮好一杯美式咖啡往窗边走去，落地窗外塞纳河正静静地流淌着，角落处的花瓶里插着几只洋桔梗、玫瑰和向日葵，他对着它自言自语：“如果我回国了，她还会想见我吗？”

-

回国没几天，他母亲说是给他安排了一场接风局。

本来他只是应母亲的约一起吃饭，结果当他看到餐桌边上还坐了另外一名年轻女性时，他才知道，母亲给他安排了一场相亲。

那女子坐在那里看了他一眼，笑得有几分腼腆。庄国栋也看了她一眼，她一头懒卷，穿着条纹衬衫的蓝色连衣裙，领口有些低，她和玫瑰的打扮感觉有些相似，只是他觉得她没有玫瑰那种浑然天成的雅致，像是劣质香精放多了的鼾香香水，因为成分不纯，缺少了那份自然与和谐。

他想起五年前他去机场接玫瑰时的样子，她穿着蓝色的衣裙，身姿轻盈，布料上的条纹像海洋与天空的交响，而他特意穿了一身白色的西装，只是为了和她一样般配。

那样的画面让他此刻有点眩晕，他不自觉又多喝了两杯。

庄国栋听着母亲在一旁喋喋不休地说着女子的好话，他觉得热得有些发闷，拿手松了松衬衫领口。

于慧兰：“国栋啊，是不是有点热，我让服务员过来开一下空调。”

“服务员！你过来一下。”

庄国栋忙阻止：“没事，妈，就是这两天可能没休息好。”

女子突然凑过来：“庄先生，你好，我叫杨小文，我们加个微信吧。”

庄国栋叉起一块西兰花放进嘴里，看着杨小文递过来的手机。他看了一眼她的手机，然后说刚回国还没有开通微信。

杨小文也没戳穿这个十分明显的谎话：“嘻嘻，庄，听说你最近刚回国，年纪轻轻就做了戈兰亚太区总裁，你好厉害啊。”

“还行吧，”庄国栋微笑，然后切了一块牛排放进嘴里。

后来，两人再聊了些什么他没听进去，他百无聊赖地拿起手机翻了一会儿，看到了黄亦玫的名字。他曾经发过好多条短信过去她都没回，后来打电话给她她听到那边传来的播报音说号码是空号，他才知道她换号码了，她是已经准备好和他断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了，只有他还留在原地，像是迷路的人还在原地转着圈。

之后大家都安静吃饭，只听到大家的餐筷各自碰撞碗盆的声音。

饭后，杨小文上了出租车，道了声下次再见。然后庄国栋才和母亲一起上了出租车，母亲在一旁碎碎念：“怎么一天心不在焉的。”

“我哪有，妈。”

“你呀积极一点，整顿饭吃下来你连几句话都没有，这么惜字如金，还是这刚从法国回来，忘了怎么说中文了？”

庄国栋："没有，我这回来还没几天，公司那边事情烦心着呢。"

"行吧，男人嘛，总归是事业要重要一点。这个小文呀，你可以试试处处看呀，她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对你回国发展事业也有帮助。”

庄国栋头靠在车枕上放松着僵硬的肩背：“妈，我才刚回国，你能不能不要搞这些。”

于慧兰有点不大乐意：“我这是为你好，你这也老大不小了，我现在看你啊哪哪都不对劲，就想早点把你送出去。"

“我这相亲软件下了好几个，这不没约上吗，他们都嫌弃我呢，总觉得我像骗子。”

"什么骗子，我看啊你就是不积极，还说什么没微信这种鬼话，你真当人家看不出来？"

庄国栋捏了捏眉心，敷衍地说了句假话：“行行，明天我就约出来。”

“这可是你说的啊。”

庄国栋望了望窗外的红灯酒绿，又拿出手机翻了翻，然后才把手机盖给合上，说道：“知道了。”

之后的几天他一直住在父亲的房子里，他自己那个房子他不大想回去。

晚上，父子两人一起在家吃火锅。

庄国栋夹起一块牛肉说道："爸，我申请调回国内了，我这次回来北城可能就不走了。"

父亲调侃道："这是怎么的，让你这游子突然想到要归家了？"

庄国栋笑道："我这不是刚好有个机会嘛，你真想我一辈子待在法国不回来？那你一年到头可就见不到你儿子我了。"

庄父拿着筷子指了指："你少来，以前你在北城那会儿你还不是一年头不见人影，不是跟这个朋友玩，就是跟那个姑娘玩。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人家现在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事业，也打算在北城重新开始，你呀，就不要去打扰人家了。”

庄国栋默默听着，一言不发。

“你就听你爸的，你俩没这个缘分，过去的事情就让她过去了，人得往前看，不要总盯着以前的东西，就跟你小时候玩的玩具一样，丢了就别找了，找了也找不回来了。"

庄国栋吃着米饭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笑着说："谁说我回来是来找她的。"

庄父嗤笑一声："得，还跟我装。"

"真不是，我妈刚给我介绍了个对象，长得挺好看的，家里条件也很好，我连微信都加上了，准备约出来玩呢。"

庄国栋在手机里调出微信给他看："你看，这是我妈发给我的照片。"

父亲疑惑："你回国真不是因为玫瑰？"

庄国栋笑："当然不是。"

父亲点了点头，欣慰道："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你放下了也好，我就怕你放不下，都这么多年了，是该过去了，我看这个小文还不错，你试着处处。"

“我说咱们父子啊，一个样，先都是遇到的那种什么虾兵蟹将之类的，一点挑战性都没有，然后突然就来了个终极boss，结果搞得自己一下子毫无防备措手不及，做什么都是错的，说投降了还不行，血条都直接给你清到了底，唉，这也是命。”

庄国栋埋头刨着饭，他其实压根不记得那个杨小文长什么样了，这么说其实也就是想在大家面前为自己挽回那么一星半点的可笑的自尊。他叹了口气，在玫瑰那里，他的自尊心其实早就被揉碎踩碎了，还挽回个屁，玫瑰早就不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