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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六 心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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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离开警局时,天已经黑透了。

风很大,还很冷。

文安伦捧着她冻得通红的脸蛋,心疼道:“脸都冻红了。”

她出来得太急,把外衣忘在教室了。

他把厚绒西服脱下披到她身上。

他牵着她,她跟着他走。

刚好街边有一排商铺,看装修还挺有格调,看来衣服也算不错。他牵着她走进了最大最漂亮的一家。

店内,中心位置一件火红的羊呢大衣吸引了彼此的目光。导购员笑着迎上来:“两位真有眼光,我们是精品买手店,这件是这里最好的一件,是miumiu限量版大衣。穿起来很舒服,很温暖,还很漂亮。全亚洲区只有三件,一件一个色一个码,绝不撞色。夏海只有我家抢到了这么一件。而且还是最考身材的小码。”

文安伦指了指,“就这件,她那么灵秀纤细,穿红亮眼。”

导购员把衣服从模特身上摘了下来,笑盈盈地递给她,说:“小姐,试试看。”

章消玉把火红的大衣穿上,温暖即刻拥抱了她。她很喜欢,举起手来,脸颊贴着轻柔的布料摩挲,说:“像云朵一样柔软。”

“看来我家小姑娘很喜欢了,就这件。”他取出卡来。

章消玉一把抱着他手臂,说:“安安,我接了八个订单,已经收到了前期款项。买一件大衣的钱,还是勉强够的。让我自己付吧!”顶多以后省吃俭用呗!

文安伦笑着看向她,温柔地摇了摇头,左手一抬,捏着她小巧玲珑的下巴,将她脸扳了起来,“小玉,当一个男人向你献殷勤时,请别拒绝。”

最后,还是他付了款。

她双手托起,她脸颊贴着手腕处的柔软袖子轻轻摩挲,红红的小嘴却嘟得高高的。

他就笑,他家小姑娘因为他付钱,不高兴了。但架不住很喜欢这件衣服呀,她脸蛋一直在布料上蹭呀蹭的,像只可爱的小猫咪。

对,像他家橙子!

他又给她买了一款纯白的羊毛围巾,将她纤细修长的脖子绕了一圈又一圈,才打趣说:“那要不接下来的三个月里,我的一天三餐你包了,可好?”

章消玉犯难了,简单地煮几道菜,她会。可是,想要做得好吃,她厨艺还不如他呢!她很泄气啊……

他还是笑:“你不心疼钱钱的话,可以每晚请我出去烛光晚餐。”

“好……好吧!”她说。那的确是要大出血了!

回到车上时,他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揉了把她发:“不会有事。”

她将半张脸都埋进了围巾里,声音闷闷地:“他们肯定逼问你案发时,你在哪里。”

文安伦静了一下,许久才说:“有三次我在别的地方,见一个朋友。但我不能说出他的名字。而还有一次,我约好了要去见他的,可是我好像开到半途就停在隔离带睡着了……再醒来时……”

他突然就头痛起来,揪住了头发,显得很痛苦,车猛地打滑,吓得她不轻。他把车停在隔离带,抱着头、痛得呻吟道:“小玉,有时候我会突然就不知道身处何方,还经常会遗忘事情。很多时候,我身不由己。我的确无法交代清楚自己到底去了哪里,尤其是突然在车上睡着那次,等我醒来,……”他极力去思考,去回忆,喃喃:“醒来时,好像是在一座屋子里……”

她注意到他用了“座”,而不是“间”,思考了一下说道:“是不是一座小木屋?”

“小木屋?”他神色很迷茫。

“例如建在森林里,很隐秘,靠着大海的小木屋。”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他脸色很苍白,脑子里猛地闪过一座小木屋,可是一下子又过去了,他抓不住。他摇了摇头,“抱歉,我没印象了。”

“毛孩子的家……”她再度试探:“毛孩子,你还记得吗?”

文安伦说:“当然。它是我拣到的流浪狗,我把它带到宠物医院,给它洗了澡做了美容。然后就送给校长养了。”

章消玉心里咯噔了一下,他这是有认知障碍吗?居然忘记了曾把毛孩子养在小木屋的事了!但后来的记忆又是对得上的,他是将毛孩子交给了校长。他好像的确是缺失了某些记忆。

与其说,她怀疑他缺失了杀过人的记忆;倒不如说,她更担心,他会因为记忆缺失,而被凶手趁机嫁祸!

她问:“安安,你真的又补买了那件不见了的衣服吗?”

文安伦唇色发白,只是说:“小玉,我没有骗你的意思。我打篮球时,把大衣中衣都脱了,当时只有一件套头运动衫,等我打完球,那件风衣不见了。我会再买,仅仅是因为我喜欢。”

章消玉说:“安安,我信你!”

“只要找到那个监控视频,把你衣服被顺走的录像找出来,就能还你清白了!”当热乎乎的砂锅海鲜粥被端上来时,她还念念不忘这件事。

文安伦只是平静地摇了摇头:“不能。那一带没有天眼。天眼在公园对出的街道上。对方既然是有心偷,肯定做了伪装,把衣服收进袋子里带走,如果刻意避开,根本不会有人发现。出了公园,天眼拍到的,只会是没有用的东西。”

“也是。”章消玉一边含着香喷喷还软乎乎的粥,一边叹气。

他看她腮帮子还含着雪花肥牛,脸颊鼓鼓的像只小松鼠,他就笑了。

她嘀嘀咕咕,语声含糊:“不准笑!”

把香肉肉咽下去后,她喝了一小口红酒,才说:“你不是说要每晚都吃烛光晚餐吗?可是现在没有烛光怎么办?”

文安伦忍俊不禁,浓稠纤长眼睫微微颤动 ,点一点头说:“会有的。”他离开座位走向酒店的花园。

等他再回来时,章消玉看到他手上捧着的一个水晶碗,透明的碗里飘着几片红玫瑰花瓣,而一根雪白的香氛蜡烛跳动着橘黄色的火光,蜡烛上有浅浅的雕刻,是一朵一朵的花,花间还有鹦鹉停栖,精致极了。

他将水晶碗放到桌上来,温柔地说:“烛光晚餐,用餐愉快。”

真是浪漫啊!她轻轻捉着火焰心,逗得火光跳跃得越发顽皮。

他笑着摇头:“就你皮。虽然内焰温度低,还是小心些好,别烧着手了。”

她才停下戏耍,仔细看,原来水晶碗正中凹下去的一小块是独立的,和水分隔开来。“真精巧!”她一抬眸,才发现他睡着了。

章消玉心疼起来,估计是被警察盘问,他太累、心理压力也太大了。她把雪花扒意粉吃完后叫来服务员埋单,服务员笑着说,“这位先生已经埋单了。”

章消玉叹气,真的不用心疼她钱包呀……

“安伦。”她轻声喊他。

见他不醒,她只好摇了摇他,“我们回去睡吧。”

他被摇醒,懵懵懂懂的,样子无辜极了。他睁着一对湿漉漉的眼看着她,看了许久,然后闭了闭眼,再睁眼时,整个人都不同了。他站起,往停车场走去。

“哎……”她喊他,他也没有停下。

她赶紧上了车,可安全带还没系好,他就一踩油门,“轰”一下,将车驶飞了出去。

她胆战心惊,看着车子不断加速,不时漂移,她紧紧抓着车扶手。当看见海时,她才醒转,偷偷瞧他,他唇角微勾,既冷酷又带着一股邪气。

就像……那天开极速机车的他。

文安伦将车子开往海的另一边,过了桥后,她发现与他家是反方向。一个多小时,他全程没说话,嘴巴抿得紧,那抹邪气的笑时隐时现。

看着略为熟悉的海景,她知道,他要去哪里了。

车子在海边小木屋前停下。她跟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上山道。绕过一个小泥坡,在木屋前停下。

俩人进入花园后,他上前去开木屋的门。

“该死!”他低骂了一句。

章消玉眼睛微眯,说:“你忘记带钥匙?”

“我没钥匙。”他说。

现在的他,对于她来说很陌生。

章消玉想了想说:“如果给我三样东西,我可以给你开锁。不过□□估计你也没有。缺这一样,有点难办。”

“有。”他从毛孩子的狗屋顶摸出一把□□,然后又从杂物房里找来扣针和别的工具。

他看着她,嘴角一勾,笑得特别坏,“快点!”

他眼神狡黠,轻轻闪烁,动人如那跳跃的烛光,非常顽皮,带着男孩子的顽劣,这是一个充满破坏欲的文安伦。

章消玉有点郁闷,他怎么睡醒了一觉就变了个人似的。“给我点时间。”她闷闷道。

她搞腾了好一会儿后,只听“哒”一声,门锁开了。

他迅速进入,肩膀还撞了她一下,疼得她不轻。

“Well Done。下次有好玩的,还带上你!”他嫌弃她动作慢,手抓着她手用力一拉,将她拉进了屋子里。

她差点摔倒,他将她一扯收进怀里,在她上唇瓣轻轻咬了一下,说:“再对我投怀送抱,我就不客气了。”

章消玉:“……”

他放开她,挽着双手,在一张吧台高凳上坐下。

章消玉将壁灯开了,再摸索着将吧台吊着的那盏小小灯泡打开,是一束暗暗的幽蓝射灯,落在琳琅的酒瓶子上,与他淡漠的眼睛里,可是下一瞬,他对上她视线时,那束幽幽的蓝燃了起来,点亮了他那对深邃的眼眸。

哎呀,这个魅惑人心的男人啊!她脸红了。

见她脸红害羞,他一怔,唇动了动,不可思议道:“你很喜欢我?”

“才没有!”她嘴硬。什么很喜欢?分明是她很爱他呀!

爱他的温柔,也爱他的冷酷残暴。是的,有时候的他,眼睛里透出野兽般光芒,是残暴。

“没有,你脸红什么?!”他冷冷地问,然后勾了勾唇角,那抹邪气的笑再度透了出来:“我也挺喜欢你的。”

“想要毁灭的那种喜欢。”他似戏谑,笑意还在,但很冷,更像认真。她看着他,怔住了,如被梦魇。

他“嗤”一声笑:“逗你的。小姑娘,我很喜欢你。”

然后他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你是属于我的。”

章消玉的一颗心,砰砰砰。他是说过的,她是他家的小姑娘。她红着脸嘀咕:“我当然是属于你的。我是你的小姑娘啊!”

亚伦心头一动,唇边绽开笑意,笑纹成了笑靥,声音温柔了许多:“嗯,我家的小姑娘。”他和文安伦共生,他是文安伦的另一面,他有文安伦的大部分记忆、甚至情感,但文安伦却察觉不到他。

他和艾力不同,艾力是一个健全的人格,艾力之于文安伦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可是他和文安伦息息相关,灵魂及思想相连,他是文安伦的另一面。

而她,也只是以为他是文安伦。

他是,又不是。

2

他转进一层左边最大的那间房,开始搞腾自己喜欢的东西。

章消玉说过,会给文安伦的生活和工作做一个记录,所以,她打开了手机里的视频录制键。她有一种预感,当他再度睡醒后,他可能会忘记发生在小木屋里的一切。

章消玉一边录制视频,一边到处参观。她跑上二楼,只见一间卧室,一间书房,都是极简单的布置。卧室里,衣柜里只有零星衣服,几件夏衣,三两件春秋衣,三套冬装。没有暖气,棉被不够厚还很潮。

没什么好参观的了,她又回到一层,还是一层正中墙壁上,这个十米长三米高的超级大鱼缸漂亮呢!里面的粉色小水母太可爱了,游动时像在跳舞。还有一些小型章鱼,色彩斑斓,有几只乌龟,还有不同的鱼,颜色鲜艳。

她在那左逗逗乌龟,右逗逗鱼。逗了许久,他还不来搭理她。她就跺脚:“好无聊呀!”

只有自己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

她跑进一层左边的工作间,“咦?”

他居然不见了?

她把整座小木屋都跑遍了,还是不见他。

她再度进入一层工作间,才发现一面墙上有一道一厘米宽的裂缝,她用力一推,门开了,楼梯往下斜进去,很深,很冷,寒气往她面上扑,没有一丝光亮。

是一间地下室。

要不要下去?

章消玉有点害怕。

然后她听见他清冷的声音,“下来吧。”

她的一颗心放回原处。

她慢慢走了下去。

黑暗中,忽然亮起一抹火光。

她睁了睁眼,看清了,是他点燃了唇畔的那支烟。

烟味很淡,带着凉薄的气息,分辨了一下是薄荷和迷迭香的混合香气,很幽,很惑人。就像他本身。

“太黑了,我看不清。”她的声音里带着娇憨和讨好。

他站起,往墙上按了一下,左角工作台那里的幽幽白炽灯亮起。

他对光敏感,略感不适,眼睛微微眯着缓解眼部神经痛。

工作台上放着无数支玻璃试管,还有她叫不出名字的量器和仪器,而工作台后是一面黑板,上面写满了公式。

“这是?”她疑惑,但她没有停下录像。

只见,好几支试管里还有澄蓝、粉红、淡黄、浅金不同的液体。

“我除了画画外的爱好,调香。”他说。

章消玉的心蓦地一紧。

她还记得慕教授和她说过的话,从第二起案子开始,女受害人身上都有残余的香气。

她极轻地走近他,与他隔了一张工作台对望。然后她按了按手机,关掉视频录制,改为了录音模式。

他站在工作台的另一头,背靠黑板,与满黑板的分子式。

他鼻翼轻动,良久后叹:“你的体息,令我脑海里出现了一种植物,月下香。这种香很幽,很独特,像未经人事少女的体香,很还诱惑人。令人想要犯罪,想要破坏。噢,这该死的性感!”

说完后,他没再管她,低着头,开始调配香水。他找了好几种香料一一辨别,又从脚边小冷库里取来冷萃液,搞腾了许久,终于找到了喜欢的“小玩意儿”。

她听见,他对着试管叫“小玩意儿”。

他笑了,笑得顽劣又愉悦,像个偷到了糖果,还搞破坏成功的坏男孩。

他对她招手。

她绕过极大的工作台,来到他身边。他将试管放近她鼻子,然后轻轻扇了扇,又将试管放回了铁架子上。

月下香的香气,她第一次闻到。那种香说不出感觉,很淡,很静,静若处子,但又热烈,那种热烈是在片刻后才能感受,像一朵犹带夜露的粉白玫瑰突然间盛放了。一个少女,突然看见了她心上的人,她展颜微笑。是那一种惊艳感。

“和你很像。这抹香,是你。”他说,“香水的名字,我想叫它《是你》。”

不等她回答,他又说:“我们回去吧。”他先一步走出地下室工作间,等她回到地面上来了,他将地下室门关好。

随着他动,她闻到他指端淡淡的少女香,《是你》。

这样清纯雅稚的香,配着他这么冷的一个人,居然使得他有一种独特的天真。即使他没有笑,没有丝毫表情,可是他一对清清泠泠眼睛却透出世间罕见的天真。

章消玉戏谑:“安安,你简直仙气飘飘。”

他轻笑,等她走到工作间门边,他用力推了她一把,“走吧。”

她几乎要再次扑个狗啃地。回头瞪他时,她不无幽怨。

可是他根本没理会他,走到鱼缸前,静静观赏起鱼来。

章消玉简直对他无可奈可。她又不是汪汪,总不能扑上去咬他啊!

她走到他身边,他坐在矮凳上,她干脆就直接坐到了暗红的地毯上,将头枕到了他膝上,她没看鱼,只是看着他,说:“安伦,你今晚很不同。”

他手轻抚着她柔如黑丝缎的发,略一转头,看向右边的窗户,她也随着他视线看过去,才发现,上次还钉死了的窗户此刻没有关上,也没有钉窗户的木板或黑布,此刻月色正好,远处是深沉的海,一望无际。

她的目光又回到了他脸上来。他垂眸,却是一怔,她虽然依恋他,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是恐惧。他松开了手,而她依旧安安静静地伏在他膝上,带着虔诚,和一丝不自知的恐惧,看着他。

“你喜不喜欢海?”他突然问。

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她一直很向往海的辽阔自由,却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欣赏海,她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学习和打工上。她没有喜欢什么的权利,直到遇上他。

“我很喜欢,”他低喃:“澳大利亚的海里有一种很漂亮的章鱼,它会发出莹蓝的光,像一朵玲珑剔透的蓝水晶花,它是这世上最美的蓝色水晶,我喜欢叫它蓝色幽灵。”其实不仅是他,文安伦也很爱海和蓝色的章鱼;刚才,他话脱口而出的一瞬间,感觉到身体深处的文安伦自睡梦中醒来,和他心神合一,于是说出了那番话,那一刻,他与文安伦无限接近。

他收起了冷戾残暴,温和地看向她,“我的生日你替我庆祝,二月份就是你的生日了吧,希望留在你身边,为你庆祝的那个人是我。”

“那个位置一直都在等着你!”消玉笑着迎上他的双眸,“而且我也希望能和你一起看到世上最美的蓝色水晶。”

她觉得他有点怪。她当然是一直在他身边的,除了他,她谁也不想要啊!

“想看这世上最美的蓝色水晶也不难。我把它带过来了,就养在后院的房间水族箱里。等它养好了,习惯这里的气候水温了。我再带你过来看它。”

顿了顿,他说:“我们回去吧。”

3

只是令章消玉没想到的是,当她还在学生公寓睡懒觉时,她接到了慕骄阳的电话。

慕骄阳说:“文安伦在今早八点被带回了局里。请问1号晚上8点到10点这段时间,你们在一起吗?”

章消玉很急,回答:“1号晚我要赶论文。我们下午6点就分开了。慕教授,发生了什么事?”

“又发生了一起命案。”慕骄阳答,“第四个女孩遇害了。”

章消玉:“我马上过来。”

但她赶到警局,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警方要扣留文安伦48小时。

当他刚从审讯室出来,就看到章消玉站在三楼的大厅等着他,她一双眼睛通红。

可是她没有哭。这个坚强的女孩子只是捧了一杯热牛奶和一块面包给他,“安伦用早点,别饿着啦。”

“好。”他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他一对深邃眼睛乌黑,里面透不出一丝亮光,沉沉的,没有生气,而眼底是一圈乌青,被浓密卷曲如刷子的眼睫挡着,只觉他一对眼睛更是乌沉沉的。

他的胡渣子全冒了出来,一向梳得整齐的头发也变得乱蓬蓬的,刘海随意垂下,挡着眉眼,一缕一缕带着天然卷,但显得人更落拓憔悴了,此刻瞧着,像个缺眠的小男孩。

章消玉陪他在警局楼下小广场用完早餐,俩人刚走出警局大门两米,文安伦再度被“请”回了审讯室。

章消玉炸了:“你们这是严讯逼供!外加超时扣留!”

慕骄阳脸色也有点不好看,找黄队和刘斐然协商。

肖甜心则进入审讯室去安抚文安伦。她的专业侧写结果是和慕骄阳一致的,文安伦虽然冷酷,缺乏同理心,具有反社会人格,但他清高,目空一切,对人和事没有太大的兴趣,他没有那种必须要杀戮的幻想。

邢星看了章消玉一眼,说:“我们没有超时扣留。他是满了48小时离开警局后,我们合理合法带进来的。”

章消玉冷笑了一声,说:“你们根本没有足够的证据,当初的48小时,你们用尽了,也找不到证据!”

另一边,慕骄阳说:“黄队,我觉得我们应该把时间放在别处。”

黄天明说:“这次省里很重视这起案件。性质太恶劣了。而且,我们太忙了,还有许多案件等着我们。最近又发生了几单女性失踪案。上头对我们施加了许多压力。慕教授,你不觉得,如果他一直被关着,真有别的香水杀手,或许我们能引蛇出洞?”

刘斐然说:“有人再作案,那文安伦的嫌疑会洗清。但我们不能忽视的一点是,或许这根本就是团伙作案。香水杀手其实有俩人。毕竟,这起系列案里,有疑似第二个人的犯罪行为模式在里面。不排除是团伙作案。”

绕到最后,居然还是绕了回来。文安伦依旧是重要嫌疑人。

慕骄阳说:“章消玉跟我回第一精神研究所。”

为了以防万一,慕骄阳做了多次形象转换伪装,从警局后门悄悄出去,拐出后巷,俩人搭上了一辆极为普通的车。

慕骄阳开车。

章消玉问:“去研究所干什么?”

慕骄阳抿了抿唇道:“前三起案件,案发时间段,其实是我跟文安伦在一起。我要回研究所拿监控录像。”

章消玉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慕骄阳说:“别惊讶。他是我的病患,我们不仅认识,我的项目需要他,他跟在我身边已达三年之久。”

上了跨海大桥后,一辆亮酒红色的敞篷宾利飞速超过了他们的车。章消玉一看,居然是肖甜心!想来,这辆车才是慕教授的座驾,现在开的这辆太过于低调了。

为了缓解沉闷气氛,她笑:“慕教授,你挺风骚啊。”

慕骄阳耳根红了,回答时宠溺又无奈:“是甜甜的眼光。”

“挺好的,你太古板正经了。亮红色好,鲜艳明亮。”章消玉调侃,后又叹气:“辛苦甜姐姐了,

还得暗中跟着保护我。”

慕骄阳抿了抿唇,没说话。

等到了夏海第一精神研究所时,太阳已经下山了。

这一次,章消玉没看到一群晒太阳或月光的可爱神经病病号们。

她忽然叫了一声:“原来上次安伦带我来这里是为了见你。”

“是。”慕骄阳回头看她,“看得出来,他很信任你。”

顿了顿,他又说:“文安伦具有反社会人格障碍。他对人警戒心非常强。我用了足足一年时间,花了很多精力和心思,才能和他进行初步的交流,和获得他的信任。”

慕骄阳带她进了主楼,从那里通后院更近一些。她又看到了一群病号在排队等放出来耍,就是俗称的“放风”。

突然,一个可爱的小清新风格的二十来岁男青年扑了过来,一把抱着慕教授手臂,神秘兮兮地说:

“慕教授,我今天想到了一种新死法!”

章消玉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一切,但在她注视下,只见慕教授仍是一副淡淡的表情,丝毫不见惊讶,平淡道,“哦。恭喜你。”

章消玉:“……”这口吻居然还有欣喜在里面?

肖甜心作为心理医生慕教授的贴身小助理护士,早穿了护士服跑过来,还贴心地给丈夫穿好白大褂。

慕教授从衫袋里取出一副轻度数的金丝眼镜戴上,站在那里,静淡隽永,是真正的学者和医生。

章消玉:“……”呃,角色扮演到这里来了。

叫小明的男人说:“慕教授,你上次说跳河溺水很痛苦,喉管鼻腔被灼烧,肺会炸;跳楼会脑浆爆裂,脊椎、盆骨碎裂还不一定即时死去,死相难看又痛苦;上吊,更惨,会大小便失禁,享受被割喉的痛苦还要伸出老长的舌头,搞不好眼珠也会爆出来。想来想去,我觉得吃安眠药最舒服!”

章消玉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肖甜心呃了一声,说:“难怪护士长向我反映说你失眠。”

小明很兴奋,一对眼睛瞪得铜铃般大,说:“经过这两个月时间,我已经攥了很多颗了,等我攥够三百颗一次性吞下去。在睡眠里美美地死去。”

章消玉:“……”

慕骄阳掸了掸白大褂上不存在的灰尘,说:“恭喜你,这次不仅会死不成,还会被自己的幻想恶心得死去活来。”

见小明一脸茫然地站在那里,慕骄阳又说:“现在的安眠药剂量和成分都是改良了的,为的就是不让你们自杀成功。吃了死不去,我们也会及时来给你洗胃。那么长一根管子插到你身体里去转动几圈,你还会因药性,生出怪诞幻想。可能会有成千上万只蛆虫从你胃里爬出来吧;像放蛊一样,又或者最后爬出来的是一只巨大的千眼虫,有上万只脚,是蛊虫之王。你眼睁睁看着它对你开膛剖腹爬出来,你还死不去,最后又活过来了。嗯,很不错的幻想!还有真实的痛觉,太棒了!”

慕教授已经走到门口边,顿了顿脚步,说:“哦,对了,你体验过后,记得告诉我过程。我也好写进我的教材书里去。毕竟,我还没有获得过这么‘宝贵’的体验。”

那个场景,章消玉犹如过了一遍,真有那么一只大虫……不不不,不能再想了,太可怕了!

她只听见肖甜心拍了拍小明肩膀说:“所以说,还是活着好。你看,死多痛苦,还难受,重点是基本还死不去。还不如好好活,对吧,小明!”

小明木讷地点了点头,一对原本亮晶晶的眼瞬间变得呆滞。

章消玉跟紧了慕教授,只听见他对门边的护士说:“盯紧小明。他想骗安眠药企图自杀。给他换一种新药,让他保持安静。”

前面忽然出现了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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