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需要解释吗？”看着那幅肖像画的草稿，秦影一脸“这也能算证物？”的费解。
“就是我平时都画风景画的，画腻了，突发奇想试试画人物。我俩平时住一起，我想画人物了，就把她喊过来当模特，就这么简单，有什么不对吗？”
几句话说得理直气壮，也确实合情合理，秦榴也在旁边跟着点头。
然而黎明一个字都不信。
看旁边荣娇的神色，作为剧本杀老玩家，她也不怎么信。
至于秦祈，他信不信不得而知，但总之，既然眼下并无能驳斥这种说辞的证物，无论信不信，几个人都没出言反驳，先默认了这个过于理所当然、以至于让人不敢相信的说辞。
“行，那就先这样。”
“现在大家手里找到的东西都已经分享一遍了，各人时间线也都说过了，各人有各人的怀疑，但能锤死谁是凶手的铁证是还没有。——那下一步，很关键的，咱们决定一下谁回临青镇拿秦祈家那本《百蛊录》副本，好确认凶器相关的细节。”
一时无人说话，荣娇因为被怀疑太多，此时也没再主动站出来cue流程，于是自然而然地，黎明接过了主持指挥的工作。
“这儿只有秦祈会驾驶马车，他肯定得回去。——我的意见是，既然刚才说了，小莳是法师，从副本平衡性这种场外因素来考虑，他会是凶手的可能性就很低，当时你们也都接受这个想法，那么就让他跟秦祈回去，互相监督，防止有人篡改那本手抄书。”
“我就不跟着回去了，我打算留下来再看看寨子里其他地方有没有什么藏得比较深的线索。比如去确认一下荣娇丢在路边的那个食盒。”
“此外我个人建议，既然荣娇你被高度怀疑是凶手或者帮凶了，而且从夫妻的角度看，秦祈和你是一伙的，从可能是妖狐化形的角度看，小莳和你是一伙的，他俩都回去，你就不要回去了，以便避嫌。”
“毕竟现在寨子里大家已经大致搜过一轮了，凶手现在再篡改什么捏造什么已经意义不大了，主要是要避免凶手方有机会单独接触那本书。”
“行，我留下。”荣娇一秒都没犹豫，直接点头。
“嗯，那就还剩你们俩。”黎明接着看向秦影和秦榴，“从人设上看，咱们六个人是三组亲密关系。现在我们两组都是各有一个人留下，一个人回去取书。你们要是觉得有顾虑，或者公平起见，也可以选一个人跟着去。”
“当然，你俩要是都想留下也可以。但都跟着去不行。”
听她这样说，而且这个安排确实有理有据，没人挑的出毛病来，秦影和秦榴互相问了问对方的意见，在两人都不是非常迫切想要跟着去拿书但又觉得不去一个人好像就亏了的情况下，简单商量了一番，最终决定秦影留下，秦榴跟着去取书。
此时经过在偌大的青木寨里一番来回跑路、反复搜查，又在这里讨论良久，时间已经悄然走到了七月十五日的下午。算上马车往返临青镇的时间，等取书三人组把东西拿回来就已经得是入夜了。
留给众人的时间不多，因此随着人员确定下来，无人耽搁，六个人立刻动身，一齐往汇合的山洞外走。
然后，就在他们刚刚走出山洞时，清脆的铃铛声猝不及防地再次响起。
黎明只觉眼前忽然一花，再看清周遭，就发现自己又一次回到了那个无人的山洞里。接着，鼓乐声响起，舞蹈声响起，然后又是那熟悉的骚乱，熟悉的一声断喝：“什么人？！”……
总而言之，又是那个用声音展示了十五年前失败秘祭的幻境，和上一次没有丝毫不同，原封不动地又来了一遍。
等她回过神来，看向身边同样是才缓过神来的其他几人，从神情里便知，所有人都是将那完全相同的幻境又经历了一遍。
“你、你们刚才……又感觉到什么了吗？”荣娇开口确认。
于是几人七嘴八舌地附和，将幻境里听见的事情又彼此核对了一遍。
探讨声中，无人注意，在稍微落后他们几步远的地方，黎明像是安抚受惊弟弟一样主动伸手牵住披着杨莳的皮囊、外观看起来是个嫩嫩的十五岁少年的穆塔。
她轻轻捏着他的手，却在不经意间将自己腰间一块刻着铸剑山庄符号的玉佩塞进了他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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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两个多小时后，秦祈驾驶的马车终于驶入临青镇，停在了他和荣娇共同居住的小院门前。
一路穿宅过远走到后堂里屋一间用作书房的阁楼里，因着副本给的角色记忆并非直接灌进脑子，很多细节都不清晰，秦祈自己也不十分清楚那本《百蛊录》抄本在这间藏书室的哪，于是不得不地毯式搜索，搬着梯子在几座巨大的书架前爬上爬下一顿翻。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折腾了良久之后，灰头土脸的他从架子顶部找到了一个上锁的小盒子，钥匙就在书房写字台的抽屉里收着，打开一看，里面正是那本《百蛊录》抄本。
一见到书，他立刻便迫不及待地翻了开来，只见书的前几页都是目录，粗略一扫，里面果然有噬心蛊的条目，除此之外他那个蛊匣里所有标签上有名有姓的蛊也都被这书记录在册。
他一边抱着书转身从梯子上跳下来，一边按着目录中的页码往后翻，找噬心蛊的详细记载，一边回头招呼：“找到了！你们俩快过来看！”
“……嗯？！”
话招呼出来，他才发现不对。
什么时候的事，这怎么突然不见了一个人？！
“杨莳人呢？”
一直埋头帮他找书的秦榴被这么一问才意识到，左右看看，书房里还真就不知何时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不、不知道啊，刚才进门时还在呢啊？！”
俩人都懵了，谁也不知道人究竟是何时丢的、怎么丢的。
毕竟这人从最一开始就很不爱说话，除了冷不丁剖开尸体胸膛发现噬心蛊的那一下和一言不合雷劈图腾柱那一下，他几乎没参与过讨论。
在他们几个你来我往互相质疑、辩护的时候，这人就只是安安静静找个犄角旮旯一站，和除了他姐姐之外的所有人保持好几米距离，实在没有什么存在感。
以至于他俩都已经莫名习惯了，这人不出声，有他没他差不多，连人不见了都硬是没发现……
然而好好一个人说消失就消失了，却容不得他俩不重视起来。
毕竟，尽管按理说副本考虑平衡的确不应该给一个能力者安排凶手方的身份，但也只是按理说，并不能百分之百保准。更何况这人还有个疑似狐妖幻化的身份。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都开始担心——
这人该不会真是凶手，先前一直没动手是因为法力不够，同时对付四个有道具傍身的人没法保证稳稳能干掉两个以上，所以才用副本平衡性麻痹大家，趁这时候躲起来憋着阴他们一手，干掉他们这俩落单的倒霉蛋吧？！
“先找到他。找不到就赶紧回去，先和大部队汇合。可别出啥事！”秦祈当机立断，把刚翻开的书又合上了。
看看面前盯着自己的秦榴，他看看手里重要的书，知道这会儿自己把书揣怀里出去找失踪的那位，她肯定不能同意，于是想了想，干脆又把书装回盒子里锁好。盒子自己拿着，将钥匙扔给秦榴。
两人即刻动身，一路戒备着，从书房开始，一点一点向外寻找。
然而一路神神叨叨杯弓蛇影地从秦府深处找到大门口，两人硬是连半个人影都没找到。
若大个临青镇，再往外找就没法找了。于是两人只好如秦祈所说的那样，一路警戒着先带着书坐上马车往回返，生怕半路中了什么埋伏。
但后来的事实证明，他俩完全想多了，并没有什么埋伏。
因为就在他俩驱车往南，将要离开临青镇范围，进入青丘山时，他俩不约而同地发现了那个找了半天找不到的少年身影。
根本没有藏在隐蔽的地方，相反，就那么大喇喇地沿着大路在往青丘山的方向走。
以一种茫然的、摇晃的、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的姿态，神情恍惚地一步一步往前走……
“杨莳？！”驾车的秦祈更先一步发现他的状态不对，喊了一声。
少年的身子被这一声唤叫得微微一颤，然后突然停住脚步，如梦方醒才刚回过神来似的，看看自己，再看看马车上的两人，一脸惊愕与茫然。
“你怎么了？不是和我们一起在找书吗？”
不爱说话的少年沉默地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清楚。
不过看看两人惊疑不定的神情，还是开口补充：“昨天也是这样。好像有东西在青丘山里召唤我，恍惚间就开始往这边走……”
“荣娇之前不是就说过，她也是这样，好像被召唤着进了青丘山，然后恰好遇上杨萱的嘛。”趴在马车窗户上往外看着的秦榴接话道，“我就说他俩症状一样一样的，肯定都是狐妖。”
穆塔并不反驳，也没再强调自己当真不知自己是妖，只问：“那书……？”
“已经找到了。”秦祈将装书的盒子拿出来给他看，“钥匙在她那。你先上车，我让马尽量跑快点，省点时间，到寨子里大家集合起来一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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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留在青木寨中的三个人却是又一次听见了铃铛声，接着将那来自十五年前的幻境又又又经历了一遍。
这几个小时里，他们陆续又听见了四次铃声，经历了四次幻境，这是第五次了。
已经熟悉了流程，轻车熟路，这一次，“空旷无人”的山洞里再次因杨印的闯入而骚乱起来时，黎明没再留在黄泉之门附近听秦幽、杨印、祭主和当年的神官们这些“主角”的声音。
相反，她奔向了山洞门口。
“不行，来不及了！”
伴随着最初逃走的那个神官一声惊呼，许许多多因恐惧慌张而凌乱起来的脚步声开始争先恐后地从山洞里面往外奔逃。
她面向山洞出口背对黄泉之门，屏息静气地听着，在那众多沉重混乱的脚步声中细细地竭力分辨。
终于，她捕捉到了一个几乎被其他脚步声掩埋掉的、轻巧细小而又与众不同的脚步声。
不是从背后越过她往外跑，而是迎面跑来，声音由远及近。
而且伴随着急促而清浅的喘息声，近乎微不可闻，但一旦捕捉到了，便不难联想到不善奔跑的少女在剧烈运动下的娇喘。
“砰！——哗铃！”
巨大阴气将青铜门撞开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啊！”
依旧是背后，秦幽的惊叫。
“啊！”
又一声短促的女声惊叫，自身边不远处响起。
如无意外，应当正是来自那个逆着奔跑人流往山洞里奔来的少女。
那声音无疑没有听过，但隐隐地有些耳熟。
…………
片刻后，幻境再次结束。
回到副本的“现实”当中，黎明果断将手中的碗碟放回食盒当中，转身就跑。
——那正是荣娇丢在路边的那个食盒，虽然已经打翻了，但收拾收拾还是不难看得出来，里面的饭菜食物确实什么都没少。
她沿着整个案件过程中几条涉及到的路线，将涉及到的、有可能和案件有关的竹楼挨着查过去，但每一间都只是推开门看一眼有没有人，并不进去搜。
比起找证据，更像是在找人……
终于，半晌之后，从秦影秦榴居住的竹楼里细细搜查了一圈但什么新发现都没找到的荣娇刚从二楼上下来，就被找过来的黎明堵了个正着。
“一个问题，如实回答。很重要。”
背锅侠小姑娘还没回过神来就被这手劲儿奇大的姐姐抓着两边膀子以壁咚的姿势怼到了旁边的竹楼立柱上，那强势不容违逆的、令人莫名腿软想跪下叫主人的强大气场瞬间铺面而来。
荣娇这个角色虽然三十多岁了，但在现实世界，她就只是个爱玩剧本杀的普通大学生，哪见识过这种画风？
哪怕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而且感觉得出“杨萱”这人没有恶意，她还是不争气地被那股压迫感震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只下意识地小鸡啄米般乖巧点头，活像一只被绑架的小白兔。
“不是，你害什么怕？我只是问你问题，又不咬你。”
见她这莫名其妙的怂样，黎明既好气又好笑，禁不住乐了，然后一边乐一边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过来，直视自己的眼睛。
“我问你，十五年前秘祭失败的时候你就在青木寨对吧？”
“那天，你有没有去过仪式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