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六个人检查遍了竹楼里所有的小瓷罐，确认里面没了虫蛊的就只有那么三个。

离开蛊虫仓库，六人便如先前约定好的那般兵分三路，各自往负责的区域寻找更多的证据。

在找路这个方面，这副本倒是一直很贴心。

像是担心旅行者之间互相怀疑有人指鹿为马随便将消失掉的NPC住处说成是自己的住处一样，自从他们领完任务从山洞里出来，系统就自动给所有人的房间做了标记。竹楼顶上悬浮着硕大的“杨萱杨莳房”、“秦影秦榴房”、“秦祈荣娇房”字样，醒目得不行。

顺着地图标记，黎明很快和穆塔一起来到了秦影和秦榴共同居住的那座属于历代人枢的、面积较大的竹楼。

虽然规格比寨子里其他竹楼要高上一些，但楼里的房间其实并没有很多，除了一大一小两间卧室外，就是一间陈设简单的小书房，以及浴室和厨房。楼里连专门的客厅餐厅都无，而是在卧室里摆了一张桌子，做吃饭喝茶之用。

几个房间中浴室和较小的卧室里什么特殊的东西都没发现，倒是厨房里放着一套看起来是洗了之后正倒扣在沥水栏上控干的茶具餐具，垃圾桶里还扔着一些吃剩得半块半块的佐茶小点心。

“你能分辨得出这里面有没有被下过蛊吗？”拿了双筷子，黎明从垃圾桶里戳起一块点心来仔细看了看，瞧不出什么特殊之处，于是问起身边这个人形自走外挂。

高贵冷艳端庄疏离的夜离族圣子大人此刻正蹲在她旁边陪她翻垃圾桶，乖顺得宛如一只牵着绳的大金毛。闻言他认真地又多看了那半块点心两眼，然后摇了摇头。

“是看不出来，还是没被下蛊？”

“这里面肯定没有。”他出声解释，“但没法确认茶水里有没有。”

——如果蛊是下在茶水里的，此刻要么已经被人喝了，要么也已经被倒掉了。

“哦。”

黎明于是丢下那半块点心，牵起自家乖巧的“犬系美人”，转身出去，进了下一间屋。

比较大的那间卧室不用说肯定是秦影这个枢女的，黎明进门首先俯身往床底下看了看，果然看见床下的灰尘靠外面的一侧被蹭掉了一部分，很像是有人伸手从床下够东西时留下的痕迹。

跟秦影之前所说，那封情书不是她写的，而是在床下意外发现，倒是能够对应得上。

“如果秦影没撒谎，那情书真不是她写的，搞不好是当初秦幽写的，十五年前的老古董。——他们一代代的人枢都住在这儿，而且那纸都被血给泡了，也看不清纸张是新是旧。”

黎明边翻边和身边人分享着想法，穆塔则一边帮她翻，一边赞同地默默点头。

除了床下那点灰尘痕迹，这间卧室同样任何奇怪之处都没有。

最后两人来到那间小小的书房。书房里只有两个书柜和一张写字台，书柜上满满的书原本都是用青木寨的特有语言写的，但系统贴心地给了翻译，基本都是关于蛊术、民族历史、哲学、神话传说等等，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教画画的书。

看起来秦榴或者秦影，大概率是秦影，有着和杨莳类似的绘画爱好。

书籍之外，写字台上和抽屉里还放着一些画作。黎明大体翻了翻，也是和杨莳的喜好类似，以风景画为主，只不过画作中从没出现过那扇“黄泉之门”，画的基本都是寨子里的风景，比如晨雾中鳞次栉比的竹楼。

唯一一张与众不同的是桌子上一副没画完的画，准确来说，是刚只用炭笔起了个草稿。

能够看得出来，那是一张女子的肖像画，也是书房所有画作中唯一的一张人像。但因为只是草稿，秦影和秦榴作为远房亲戚眉目又有些相似，实在不好判断那画的是秦影还是秦榴。

发现这张人像画后，黎明立刻回头又去看书架上方绘画书的那一格。穆塔却是已经颇心有灵犀地在那里了，手上正翻着那些书。

“都是教画风景画的。”

“画人物的，一本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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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人枢的竹楼，两人又继续前往秦榴所说的她曾经去过的那个日用品仓库。

仓库位于寨子的边缘，一个小角落，和人枢居所有相当一段距离，于是赶路途中，黎明二人先在自己人内部进行了一下充分的信息交流。

她先是把自己这边发生的事事无巨细跟穆塔讲了一遍，然后问：“你呢？你的任务是什么？”

“判断你是不是凶手，如果是就掩护你，如果不是就找凶手。”

——果然，这个副本存在帮凶，这一点彻底被证实了。

因为毫不意外，黎明甚至还颇有闲情逸致地调侃了一下，突然扭头瞅瞅身边人，一语双关地啧啧着来了句：“嚯，这么爱我~”

表面好像是在说杨莳对杨萱，实际说的是谁却不好说了。

穆塔动作明显卡了一下，然后小声“回怼”了一句：“……你才知道？”

说话间表情一脸“我是代表杨莳在说话”的故作正直，目光却不由自主心虚地从黎明身上避开了，像被烫了一下似的。

一边垂眼盯着地上的草，一边耳朵边还又不争气地羞红了一圈。一副黎明但凡再多逗弄他几句，就要再次原地红成冒烟西红柿的样子。

看着自家长了张高冷挂的脸却偏又脸皮特薄超爱脸红、调戏欺负起来超绝好玩的漂亮弟弟，“变态姐姐”笑得可开心了，一点都不掩饰，一边笑一边还怜爱地捏住他那总是自作主张红起来出卖他的耳朵搓了搓。

Rua过了，满意了，黎明这才不逗，正色下来继续问：“好了，言归正传。——你这段时间都干什么了？真就一直在屋子里呆着？”

“……在看月亮。”

“啥……？”这答案属实有点出乎她的预料。

“嗯。”穆塔自己似乎也觉得这答案有点一言难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看月亮……任务说是我情不自禁被月光吸引，下意识就去窗边凝望月亮。”

“…………”

“……那你看月亮的过程中有看到什么人什么事吗？”

“荣娇来过，和我打了个招呼，然后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又往来时的方向跑了。”

“哦，她跑走时我还瞥到有人去祭主那了，看背影是个男的，应该是秦祈。”

“这是几点的事？”黎明下意识地追问，“你一直都能看见有谁进过祭主住处？”

“没。大部分时间都在抬头看月亮。那时候是因为被荣娇叫了，低头和她说话，才偶然看到。”

“至于几点……”他露出有些为难的神色来，微微蹙眉看向黎明。

因为那双远比常人清澈的眼睛，令他这神情显得分外无辜。虽是无意，却仿佛依旧带着三分惹人怜爱的撒娇。

黎明这才想起来，哦，对，这个副本根本没法确认具体的时间，因为偌大个青木寨，就没有一个像样的钟表……

“没事，那大概是什么时候？”她下意识地又随手去rua他那张恃靓行凶而不自知的脸，一边享受着他近乎本能地主动迎上来贴贴蹭蹭，一边换了个问法。

“大概……你出门后半个来小时？反正没隔很久。”

于是黎明估量着时间大概回忆了一下——她出来后在独自在附近不得要领地转了几圈，然后才遇到荣娇，两个人又交谈了一会儿，再分开……

听起来，似乎荣娇经过他们俩的住处看到杨莳扒窗户看月亮，这差不多就是在给她指错路之后不太久。

那荣娇突然想起什么往回跑，可能就是意识到自己指错路了，于是赶着回去纠正错误。

倒是都能对得上号。

“那然后呢，你除了遇到荣娇之外还遇到什么其他人了吗？”

“有，秦榴。”穆塔点头，“她突然问了句‘你俩在这干嘛呢’，我一低头发现她在楼下。荣娇也在，好像站了有一会儿了，也在看月亮，没出声和我打招呼。”

“然后秦榴就问我们看见秦影没有。我根本不知道她们都是谁，就没回答。荣娇答了说没看到，她俩就各自都走了。”

“又过了没一会儿你就回来了，拽起我就跑。”

说到这里，他稍微停顿了一会儿，接着突然又冒出一句：“我怀疑我和荣娇都是妖，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俩自己不知道自己是妖。”

“……也或者她其实知道，但我不知道。”

“我也想说这个来着。”黎明只觉得和自家小竹子这种一起生活惯了、思维同步率高的人一起共事就是舒服，点头顺着就说了下去，“我在铸剑山庄翻到一本《百妖谱》，上面写了这青丘山里的狐妖叫愿狐，除了正常拜月修炼之外还通过让人许愿、满足别人的愿望来修炼。”

“这个‘除了……也……’的句式，就说明这种狐妖它们也拜月的，对吧。”

“所以你这个情不自禁看月亮，第二次荣娇来时也跟你一起看，就有点像拜月那意思。”

“而且之前那些稀里糊涂好像被什么东西吸引着就进青丘山了，稀里糊涂就画出或者绣出黄泉之门了，你俩的症状也是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好像她比你症状稍微轻一点……”

“不过如果你俩真的是狐妖的话，就存在荣娇实际知道自己狐妖身份，一直在隐瞒的可能性。那她的嫌疑就越发大了。”

“……但我总觉得这事儿肯定没那么简单。尤其是你这个身份的问题，你现在除了跟我之外跟一切人一切事都没太大关系，又啥也不记得啥也不知道，就让人觉得你这个失忆后面水肯定很深。”

“比如，可能你实际不是杨莳，不知什么时候换的身份，但是你自己失忆了，失得连自己啥身份都不知道了，以为自己真是杨莳。也有可能，所有人都以为杨莳是杨印和秦幽的孩子，但实际不是，秦幽生了个小狐妖。”

“这些咱们现在全都确认不了……”

“不过这副本也是真够绝的，无限呼应现实，代入感极强。”说到这里，梳理完疑团，黎明又不禁摇头失笑，半开玩笑道，“你看，这就是命。——你的宿命就是永远在失忆，我的宿命就是永远在丢弟弟找弟弟。”

这个玩笑其实有点自嘲的冷笑话意味，但穆塔听了还是很给面子地笑了。

邪蛊加持过容貌的冷艳美人展颜莞尔，自然是美不胜收。饶是黎明从小没少看，还是不由被这捧场的一笑甜到了，与此同时便又感觉到，这人趁着她欣赏他的笑容，脸上羞答答，底下却暗戳戳把普通牵着的手换成了十指交扣。

“愿狐的话，现实中也有，但很稀少。”好像是怕私下里小动作被她大大咧咧点破，就不好意思继续这样牵着了似的，他立马又开口继续说正经事，把她的注意力吸引走，“但我记得，这种狐妖攻击性不强，对外族都很友好……”

“是呢，副本设定里也是，《百妖谱》上就是这么写的。”黎明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而且她本来也没打算拒绝跟他这样十指交扣着牵手往前走，“所以他们为什么要化形成山匪袭击我？”

她接着便自问自答了：“铸剑山庄和愿狐毫无瓜葛，无冤无仇。它们只要不是生性暴虐，唯一的理由就只能是为了换那个药……”

“另外，如果荣娇其实知道自己是妖，而且这就是她的杀人动机，所以她一直刻意在隐瞒的话，那祭主，或者说青木寨，和愿狐之间，是不是必定得有点什么大仇？”

“……可是如果这样的话，荣娇什么都知道，她谋划了一切，那你这个啥也没干啥也不知道的妖狐出现在这个故事里又是干嘛的呢？”

她一边思考一边半是自言自语半是说给身边人听地小声叨咕着。穆塔并不插言，只是安静听着，每听一句便点点头，示意自己也是这样想的。

“一会儿集合时问他们。”思考到这里就已经不是他们俩凭现在掌握的信息能够分析出结论的了，看黎明一筹莫展皱着眉头，穆塔轻轻摇了摇她的手。

“肯定要问的。”黎明遂便暂且抛开注定想不通的问题，从善如流，“正好，那本《百妖谱》我带出来了，现在还在咱俩那屋，他们看到了估计会当证据带去集合。到时候一起讨论，再仔细看看那个书。”

“总之我是觉得祭主的死肯定得跟愿狐和青木寨之间的事多多少少有点关系……”

“这副本它名字叫‘青丘狐话’，又不叫‘虫谷血影’之类的。咱们现在研究一通全是围绕着蛊的问题展开的，把狐妖这个元素玩不见了，这肯定不能对，肯定有问题。”

“嗯。”穆塔第不知道多少次赞同地乖巧点头。

就这样一路讨论着，时至中午，两人终于到达了那间偏僻的日用品仓库。

然而在仓库里研究了一大圈，最终他们却是无功而返。那仓库似乎每天都有人来往，并没有灰尘之类的痕迹可以观察。里面东西也都挺正常，无非是一些粮食、茶叶、干果、调味料之类的，另外一侧放着些铲子锤子耙子之类的工具，没什么异常之处。

其中那些食物基本都有新近被取用过的痕迹。早先在秦影秦榴两人竹楼厨房柜橱里看到的茶叶看样子和这里存着的是同一种，秦榴说她来过这，很大可能就是过来拿茶叶的。

“行了，别翻第三遍了。咱俩一起翻了两遍，不太可能还有东西能漏掉。”半晌后，黎明拦住了想从头开始再来一遍的穆塔，“先回山洞那边。”

然而就在两人刚刚离开仓库，准备往山洞那边去与其他两组人汇合交换情报时，蓦地，黎明却隐约听到一声很遥远的、空灵清脆的铃铛响。

铃声入耳的同时，她便忽然只觉眼前一花，再能看清东西时却发现，自己不知怎么竟然瞬移回了山洞里，正面对着黄泉之门站在离它只有数米远的地方……？

而且，穆塔肯定也同样听到了那铃铛声，此刻却并不在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