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边往白街最西一端走，游桐一边告诉游椿自己的路线规划：

『街道』的真实坐标其实无人知晓，但是白街西边尽头的传送阵连接着外界，只要能保证安全，其实少有变动。

近十年来，传送阵直通约克镇，也就是游椿和游桐上学的地方。约克镇和首都在同一星系不同星球，其实已经不算偏僻。

现在他们要去往的黑塔，就坐落于首都附近的一个独立岛屿，布莱克岛上。他们到了约克镇之后需要去车站，乘坐星轨到达首都车站，再转乘到布莱克岛。

总之，行程说来也简单。在这个人类攻克了空间难题的时代，旅途不怎么耗时间，只耗星币。

“反正我已经把车票和旅店订好了，哥你就跟着我走，”游桐手指在终端上划拉了几下，游椿感觉到自己的终端在震动，

“先给你划了两千星币，账户大头归我管，控制一下不要马上全用完哦。”

游椿也确实手头没什么存款，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乖乖点头。

从街道的传送阵到约克镇入口是条老路，游椿上学已经走腻了。倒是镇上唯一的车站在小镇中心，他很少去。

秋天，地上铺满了枫叶，一两个扫地机器人在勤勤恳恳地打扫。路两边是一整排低矮的欧式建筑，和街道上简洁朴实的小平房风格毫无相似之处。路上有上学的初中生叼着面包跑，也有推着婴儿车的妇人漫步，生活气息很浓。

游椿扫视着这一切，感受得到约克镇的松弛感，却无法融入其中。即使在这里读过几年书，仍像一个纯粹的游客，好像有一层无形的隔膜将他隔离在外。

也许是分化成向导的那一刻，看世界的视角就变了。

又或许出生在街道，就注定不能再过普通人的生活。

他漠然移开了视线。

幸好是工作日，镇上车站的人寥寥无几。按时通过人脸识别就直接走上站台，行李也不需要办托运，直接折叠在机甲的载物空间里。

——没错，游椿没了机甲就像鱼没了水，还是把机甲百灵带上了。

不得不承认，他用它最顺手，会顺便想起讨厌的人也是没办法的事。

清晨六点出门对夜猫子来说太超过了，但游椿没法在有陌生人的环境睡觉，即使星轨的环境很好，也熬得很痛苦。

三个小时后到站首都，换乘到的新列车上，人明显变多。

游椿吸了吸鼻子。首都到布莱克岛上的这一趟车，年轻哨兵尤其多。虽然还算有素质，没有在车厢里嚷嚷，但是混杂的信息素吵到他鼻子了。

想到黑塔就是这些信息素炸弹的聚集地，他顿生绝望。

虽然游椿自我感觉已经掩饰得不错，游桐还是很敏感地注意到他哥呼吸变得急促。

精神力暴动如此扰人，游椿就是这样数年如一日地令人担忧地活着。

游椿接受到弟弟投来的目光，没等他提，自己从腰带上的口袋取出枚药片嚼吧嚼吧干吞了，算是防患于未然。

他发出的这点儿动静被坐在他俩前排的一个哨兵注意到。

哨兵虽是黄种人，面部轮廓倒很深邃。鼻翼略宽，棕黑色的头发很大胆地烫成了爆炸头。在这个哨兵浓度超标的车厢，和其他壮汉比，他的身材算得上瘦弱。

看到身材相似且同为亚裔的游椿两人像是找到同类一般，他主动转头搭话道：“嘿，哥们，你们也是参加入塔考核的？”

游椿瞟他一眼，点点头。

看他没表现出不想交流的意思，哨兵自来熟地自我介绍：“我叫关子尧，哨兵，一个人来的。你们两个长得有点像啊，亲兄弟？”

“对。我叫游桐，他是我哥游椿。不过只有我哥来参加考核，我办了旁听生资格。”游桐笑眯眯答道。

“哦哦，这样啊。”旁听生可不常见，关子尧听了若有所思，但也没有追问。

游桐很满意这人的点到为止，乐意跟他多聊几句：“方便说你订了哪家旅店吗，也许我们可以结伴。”

“我订了星辰旅舍，据说这是离黑塔最近的一家。你们呢？”

“真巧！”游桐合掌笑道，“我们也订了这家。”

“那真是缘分，这两天可以一起走了！”关子尧挠挠爆炸头，笑得豪爽。

游椿并不社恐，和这个哨兵结伴既然是游桐的决定，那么他没有意见。

到了站下车后，关子尧表示他也不需要取行李。

布莱克岛车站距离星辰旅舍其实并不远。虽然坐了大半天的车，但哨兵向导的体力都远远超出常人，不至于精力不济，三人便一致同意走过去，顺便舒展筋骨和熟悉环境。

走出车站踏上地面，游椿抬头，视线立刻被远处一座高塔吸引。

该塔不仅极高极大，并且通体漆黑，和傍晚湛蓝的天色、灿烂的晚霞形成鲜明对比，显得肃穆，

那就是黑塔。

『天眼』就在那里，他默念，就是那里。

注意到游椿停下脚步，目不转睛地盯着黑塔看，关子尧主动介绍道：

“虽然整个布莱克岛都归属黑塔，但最中心围墙里的那座塔的本体才是黑塔军部。里面可都是大人物啊，是真有军队和武器坐镇的！”

“你知道得挺多的。”游椿收回视线，看向关子尧淡淡道。

关子尧“嘿嘿”一笑：“刚分化完，家人带我来参观过，可惜那次没能进到塔身里面看看。”

“以后会有机会的。”游椿礼貌弯唇。

关子尧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借你吉言！”

三人跟着导航，在开着众多旅店的一条街上找到了星辰旅舍。一间三层的度假木屋，从外观上看装潢较为随意。

这些旅店的位置大差不差，很难说“最靠近黑塔”算不算虚假宣传，关子尧在旅社门口苦笑。

“前几天已经开启考核报到了。明早十点在旅舍门口见，一起过去吧！”关子尧这样和他们约定。

在前台核对了面容id，激活了房间后，两人终于得以瘫在柔软的大床上休息。

“哥不问我为什么要拉上关子尧一起吗？”游桐清点行李时随口问道。

“都随意，我没所谓。”

“我是担心旁听生和你们正式考核之后分流，想找个靠谱点的人和你一起么。”

“这就靠谱了？”

游桐撇撇嘴：“这年头，哨兵能管住嘴就是很难得的美德了。”

他掰着手指头一一细数：“我喉咙的机械音啦、我的旁听生身份啦、你的信息素啦——哥你今天还没喷信息素哦？总之我们两个人简直是疑点重重，他居然也没多问。”

游椿闲得无聊把折叠成小方块别在腰间的百灵展开，开始每天必备的擦拭机甲环节，分心回他：“也许人家对自己的实力很自信，不怕我们打坏注意。”

“谁知道呢，”游桐耸耸肩，“只能说希望他通过考核，不然真是浪费时间。”

游桐这话像是已经把游椿放在肯定能通过考核的位置上，不过游椿也没反驳。

布莱克岛是一个仿古的地中海小镇，尽管背靠首都和黑塔，生活方式却很朴实，外卖并不发达。

于是这一晚，两人叫了客房服务，双双吃掉服务生机器人端上来的没有感情的挂面，就此作数。

上午十点，已称不上早晨。三人准时集合，沿着路上醒目的光标，晃悠到考核报到处。

“不愧是黑塔，报到处也只有硬邦邦的哨兵和机器人！”关子尧排上队，好奇地向前张望，“效率倒是很高，还好队伍不长！”

游椿看了眼，队伍尽头确实只有几个无论男女都穿得黑漆漆的哨兵考官在录入信息。唯一身着白袍，个子矮一截的女性坐得离他们远一些，身前的桌子上放置一个写着“旁听生报到处”的红色牌子。

他转头向游桐挑挑下巴，示意他看那边。

游桐会意，有点失望地“啊”了一声，只好先一步离开队伍去办他的旁听生报到，走之前一步三回头，又碍于人多没法细细叮嘱。

剩下两人跟着队伍往前挪，很快轮到他们。游椿在前，关子尧在后。

“核对一下人脸识别的姓名年龄是否有误，没问题就授权一下瞳纹，开启考核。”负责接待的考官交代道。

“滴”，游椿弯腰把脸略微靠近机器，再点击同意授权瞳纹后，紧接着感觉到手腕上的震动，一则简洁的考核说明发到他的终端：

“考生您好，请知悉：

1.完成人脸识别，考生报到完成。

2.完成瞳纹授权，入塔考核开启。

3.考核方式如下：共分为三轮。第一轮为五感与力量测试，未达标者直接淘汰；第二轮为分志愿专业测试，第一志愿未达到招生排名者可以选择服从调剂；第三轮为面试。

注：为保证公平，考核全程不可使用短期增益性药物，允许使用自备机械。考核中途不允许充电、进食。

天眼祝您考核顺利。”

扫完这则说明，游椿眨了眨眼，规则没有什么意外的。

排在身后的关子尧显然也收到了信息，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显然有很多想说的，但另一位考官在旁边清点人数，又不敢多嘴多舌。

“人齐了，跟我来这边。”考官数了十个人，招呼一声，带队往考场走去。

黑塔塔身有围墙环绕，但外围更像一座真正的大学，没有围栏，建筑和绿化都与岛屿上其他的居民区风格浑然一体。

第一轮考核就在黑塔建筑前的大片空地上露天进行。

刺猬头考官拍拍掌，提醒十个人都看向他：

“整座岛屿都有天眼覆盖，吃药作弊的识相点自己走。考生有自备机械的，可以装上了。

第一项最简单，力量测试，就是打靶。用任何部位都可以，一次机会，当场出成绩，600分合格。”

游椿看向考官身边的一人高黄色仪器，类似箭靶的大圆盘稳稳嵌在上部，中段有分数显示屏。

考试顺序就按照报到先后排，游椿正好第一个。

仅有的五分钟准备时间里，气氛逐渐焦灼，没有人说话。

十个人里只有两个人使用机械，其中之一是第三个测试的壮汉，展开了自己的机甲，外壳的橙色十分亮眼。

另一个就是游椿。

他面无表情地从百灵储蓄空间里取出一只机械大翅膀——未展开足有半人高，上面并没有覆盖仿生羽毛，每一截金属支架都泛着银光。翅膀扣上右肩自动与人体贴合，向整条右手臂延伸出外置骨骼护臂。

关子尧见了咽了口口水，心中大惊，好拉风一鸟人！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