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巷子里,孟归深站在殷云衡失踪那处,脸色难看。
“那人的行踪被隐藏了,我查探不到。”
“聻兄,你别着急。这本就是我们设下的局,师姐他们早有准备,不会有事的。”何致言安慰他,“再说了,他俩能力出众,一般的妖怪是奈何不了他们的。”
孟归深沉着脸,低头问小骷髅:“你能感知到他们的行踪吗?”
小骷髅展开双臂,骨间金光化作丝雾向四周延伸,略停顿半晌,他歪头道:“还在城里。”
“在城内何处?”
小骷髅摇头:“不知。”
另一头,殷云衡与秦疏雨被那人一边一个扛在肩头,正沿着台阶而下。
石阶两侧燃着油灯,殷云衡悄悄睁开眼,环视四周。他动作不能太大,只能在有限的视野中观察周围。前方是一个昏暗的甬道,那人正往甬道深处走。
复行数十步,殷云衡见他转过拐角,眼前豁然开朗。
前方空地正中间是一个祭台,祭台中央摆着一盏聚灵灯。四周墙壁开了许多扇门,殷云衡细细数了数,总共有九扇。
男人将他和秦疏雨扛进其中一扇门,将两人放在闪烁着繁复黑纹的法阵中,兴冲冲跑了出去。
殷云衡与秦疏雨睁开眼,两人对视一眼,转头向四周望去。在这处狭小昏暗的空间里,除了他们还有几位女子,她们都昏迷着,不省人事。
“阿瑶,我们终于能再次相见了!”男人兴奋的声音传入门中。
殷云衡低声道:“你去看这些姑娘还有救吗,我去外头。”
秦疏雨点头。
“为什么没亮?怎么会没亮?!”
殷云衡走出木门时,男人正捧着祭台上那盏灯,神色狰狞,形容癫狂。
他大声吼着:“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余光瞥见殷云衡的身影,他猛地转过身,怨毒的目光射向殷云衡:“是不是你在搞鬼?”
殷云衡眼神冰冷,缓步走向男人:“你的故事竟然是真的,不过并非妖怪作祟,而是你在谋害人命!”
他望向男人怀中的灯,目光微沉:“你一个说书人如何会有这等邪物,是谁给你的?这阴损阵法又是从哪里学的?”
说书人大笑:“我为何要告诉你。”
殷云衡飞上祭台,一手抢夺男人怀中聚灵灯,一腿横扫男人下盘。说书人紧紧抱着聚灵灯,侧身躲过。他看出眼前“女人”不好对付,眼睛一沉,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了她。他一挥衣袖,细如牛毛般的毒针倏地飞向殷云衡。
这毒针在昏暗的祭台中几不可见,但殷云衡是修行之人,他脚尖轻踩,步履从容地躲开了说书人的暗器。
说书人愣住了,在这一刹那,殷云衡迅速上前制住说书人,抢过他怀中的聚灵灯。
说书人被殷云衡反剪着手压在地上,他仍不死心地不断向前,试图夺回聚灵灯,吼道:“把它还给我!”
“你娘子已经死了,就算你将她招回来,也不过是没有灵智的魄而已。”
说书人大喊:“不!这个法子可将她的魂魄一同召回。”
殷云衡眸光微闪:“这个法子是谁告诉你的?”
说书人挣扎着去够摆在前方的聚灵灯,咬牙道:“你把灯还给我,我可以告诉你他是谁。”
“你还想用它去害人?”殷云衡一贯平静的眼底冒出一丝火气,“你用八十一位女子的性命换回她,若她知道了,会原谅你吗?”
“我不会让阿瑶知道的。”说书人喃喃自语,“你把它给我,我要阿瑶回来。”
殷云衡打破说书人的幻想:“我送你去见官,不会让你继续害人的。”
顿了顿,他又道:“残害数条人命,按律当斩。”
“我不能死!”说书人疯狂挣扎着,瞳孔深处闪烁着扭曲炽热的光芒,喉间发出野兽般的怒吼,“阿瑶还在等着我,我不能死。”
殷云衡看见男人那偏执的模样,心神微震,轻声道:“你真那么爱她?”
“当然。”说书人动作骤然停下,脸上流露出一丝幸福的表情,陷入怀念中,“阿瑶是世间最美好的女子,我自知配不上她,可她却毫不嫌弃。我们历经种种磨难,终于拜堂成亲,为什么刚成婚,老天就要夺走她。”他面容痛苦,声音颤抖。
他转过头,面露哀色:“姑娘,求求你,让我招回她吧。”
殷云衡听见他的话,轻咳一声,撤了自己身上的法术。
说书人眼睛蓦然睁大,只见眼前女子的胸膛忽地变得平坦,喉头多了一点突起,他神情呆滞,不敢置信道:“你是男的?”
瞬间想通了一切,他双眼发红,瞪着殷云衡:“原来真的是因为你,我杀了你!”极度愤怒让他爆发出强大的力量,他登时暴起,抬手拍向殷云衡的头。
殷云衡旋身避开,回身正要再降服说书人,却见他身子一震,轰然倒地。
他倒下后,一双带着怒火的眼进入殷云衡的视线,殷云衡头疼道:“你怎么杀了他?”
孟归深嗓音冷如玄铁:“他想杀你。”
“我还没问出来,是谁在教唆他用这等阴毒的法子。”殷云衡很是无奈,“他罪大恶极,应送去官府,你却直接杀了他。”
孟归深眉眼含怒,深深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
殷云衡看见男人的眼神,突然意识到他应当极恨官府。
他微微叹息,沉声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去看看那些被他抓去的女子吧。”
这时,秦疏雨扶着两个女子走了出来,她面色很不好,殷云衡心中咯噔一下。
“只有她俩活了下来,其他人都饿死了。”
“报官吧,让这些女子的家人前来认领。”殷云衡心头发闷。
出了甬道,殷云衡才发现原来这个密室就在茶楼地下。众人去报了官,又是一番折腾,回到客栈时,已是人定时分。
几人各自回了房间,孟归深见殷云衡心绪不佳,未再说什么,只替他把脸上脂粉卸下擦净,带他上床歇息。
时过三更,明河在天。
殷云衡猛地坐起身,紧紧捂住胸前剧烈跳动的心脏,一颗颗豆大汗珠自额间滑落。
他僵硬地转过头,望向睡在身边的男人。
帷帐轻掩,一缕月光从缝隙中溜进来,在男人脸上留下一条细细的冷色长痕。
殷云衡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道银色月痕,渐渐的,它似乎转为了赤色。
梦中,男人杀红了眼,脚下是一条条血河,长靴和衣摆被血污浸透。他毫不在意地从人们胸口掏出一颗又一颗鲜活的心,脸上溅了一道血丝,双眼赤红,神色癫狂:“我一定会复活阿衡的!”
殷云衡浑身发抖。
在梦里,男人将世间搅得天翻地覆,万千生灵陨灭在他手中。
只为了复活他。
青徽为他的命劫卜过许多次卦,次次都是死劫,殷云衡很小便接受了自己可能会早死的事实。遇到男人后,他也没考虑过自己死了,男人会怎么样。
可今日说书人的模样犹如当头棒喝,令他胆裂魂飞。
“阿衡,若你当真应劫,我会与你同去。”男人曾经的这句话在殷云衡脑海中盘旋。
他会跟自己一起死吗?若他没死,而是如梦中一般,将整个世间搞得生灵涂炭,该怎么办?殷云衡不敢赌。
视线逡巡着男人在黑暗中的身体,他心中忽而闪过一个念头——
一定要让男人与他共死。
这个念头出现的那一瞬,一股寒意顿时冒上殷云衡心头。
男人为他付出了这么多,可自己又一次想要他死。
殷云衡倾身上前,用眼睛细细描摹着男人的轮廓,怔怔地落下一滴泪来。
男人不该总是成为被他舍弃的那一个。
他无声地张了张唇:“如果……你从来没爱过我就好了。”
微凉的眼泪滴在孟归深眼皮间,他眼珠微动,睁开眼睛,两眼含泪的殷云衡猝不及防映入眼底。他迅速起身将人搂住,大掌覆上白嫩的脸颊,用拇指指腹轻轻拭去他脸上泪珠,温声细语道:“阿衡怎么了?为何哭得这样伤心?”
指腹的动作轻柔又小心,像是对待什么易碎之物,温柔的声音贴着耳廓滑入耳中,殷云衡心里更加难受。
不要对我这么好。
心中的愧疚无法宣之于口,只能化作眼泪倾泻而出。殷云衡紧紧抱着孟归深,将头埋入他脖间,他很安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被打湿黏成一片的衣领告诉孟归深,他的阿衡很难过。
孟归深心疼极了,他轻轻拍着殷云衡的背,低声道:“阿衡,发生什么事了,可以告诉我吗?”
殷云衡没说话,只是静静抱着孟归深。
孟归深搂着他,眼底暗雾涌动。
好半晌,殷云衡才从孟归深颈间抬起头,他感受到男人魂体的躁动,缓缓开口:“你的神魂这几日未曾得到我抚慰,想必很难受,我们神魂相交吧,你入我,还是我入你?”
孟归深猛地盯住殷云衡的脸,看着那双哭红的眼睛,喉头发紧。
他艰难移开眼:“不行,你如今心神不稳,不宜与我魂魄相融。”
殷云衡捧住男人的脸,轻声道:“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好吗?”
“阿衡,先睡觉好不好,待明日……”孟归深陡然瞪大双眼。
唇间传来温软的触感,那人含着他的唇瓣,带着一丝生涩的温柔,轻轻舔吻着他。
孟归愣怔了片刻,心头骤然被狂喜淹没。
阿衡亲了他?!
孟归深:这一刻,我等了42章了
第42章 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