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归深撑着沉重的躯体，欲站起身。

“等等！”宽大衣袖拂过，淡淡甜香没入孟归深鼻端，殷云衡搀起他的臂膀，嗓音微冷，“你受伤了，刚才又耗费那么多灵力，去床上，别再乱动。”

孟归深凑近殷云衡，甜香渐渐浓郁。

他垂首轻嗅殷云衡脖颈，一股馥郁甜美的香气在暮色中悄然绽开，宛如熟透的浆果，散发着多汁诱人的气息。香味缠缠绵绵地勾上来，撩拨得他心头发痒。

这不是他身体上的香，而是魂魄中的。

孟归深喉头滚了滚，暗色一点点沁上眼眸，目光一遍遍舔过暴露在他眼前莹白脖颈，哑声道：“阿衡的魂魄怎么有了香味？”

香味？

殷云衡皱起眉头，将人扶到床上，闭上眼，细细感受体内魂魄。

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味道。

“哪里有什么香味？”殷云衡睁开双眼，视线转向床榻，一对幽暗眼瞳撞进他的眼眸。

殷云衡面容愈冷，甩袖离去：“你好好养伤。”

踏出屋子，殷云衡卸下脸上冰冷面具，目光投向剑柄处的剔透灵核，深深叹了一口气。

那人总是这样。

从不问他的想法，擅自付出，擅自受伤，擅自牺牲。

他并非愚钝，岂会看不出男人的意图。

男人光明正大地用爱与恩缚住他，他明知道，却偏偏毫无办法。

那人想要的，无非就是他的身与心。

可他只剩下不到一年的命，如何敢将心交予旁人？

得到过又失去，比未曾得到更痛苦。

至于身子……

殷云衡鸦睫微垂，若满足男人长久以来的渴望，可以将过往的一切都还清吗？

殷云衡不知道答案。

暮霭沉沉，灯影初现，殷云衡走在空无一人的朱色长廊中，思绪纷繁。

他低着头，心不在焉地转过拐角，前方也走来一人，他差点撞进对方怀里，幸好两人都及时止住了脚步。

“哎哎！吓死我了，你看着点路呀。”何致言埋怨道，“你跟一般的男人不同，可不能与我碰到。”

殷云衡颇为无奈：“你来做什么？”

“我与师姐给你留了些饭食，你既醒来了，便跟我走吧。”

殷云衡抱拳道：“多谢。”

“我们已经是过命的交情了，无需言谢。”何致言大大咧咧走在前头，为殷云衡带路。

殷云衡盯着他的背影，犹豫半天，快步走到何致言身边，低声问：“你能闻到我魂魄里的香气吗？”

何致言大惊失色，连连摆手：“你不要过来啊，我对你没那种兴趣。”

殷云衡：“……”

他扶额道：“我没有旁的意思，归深说我的魂魄是香的，可我闻不到，我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何致言嘴唇蠕动半晌，欲言又止。

殷云衡心中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你想说什么？”

“我没闻到什么香味。”

停顿片刻，何致言又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是在调戏你？”

他眉头紧紧拧在一起，嘴角抽搐，仿佛吞了苍蝇一般，表情极为扭曲：“男人对自己心爱的女……男人说这种话，不是很正常吗？你们闺房中的淫词浪语，就不必说给旁人听了吧！”

殷云衡沉默了。

他错了。

他怎么能问何致言呢。

他真是被那聻鬼弄昏头了。

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两人晃晃悠悠走入膳厅。

等候在膳厅的秦疏雨见二人魂不守舍地走进来，心中一跳：“你们怎么了？”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没什么。”

秦疏雨感觉十分古怪，还欲追问，何致言语气沉痛地开口：“师姐，你尚未出阁，有些事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殷云衡闻言，张了张口，对上秦疏雨略带微妙的眼神，索性放弃解释，自暴自弃地坐在凳上，抬箸准备吃饭。

目光在桌上巡视一圈，有几盘素碟，几盘荤碟，举箸的手微微顿了顿，到底是国教，连饭食都这般丰盛。

师父那小破道观，只能吃得起素。

见桌上摆着一盘兔肉，殷云衡夹起一小块尝了尝。肉质鲜嫩，味道一般，这盘兔肉比起男人做的差远了。

殷云衡咽下兔肉，正吃饭的动作忽地一顿，心头有些懊恼。

怎么又想起了他。

他匆匆用过饭，向二人道谢，顺道问他们有没有见过小骷髅。

两人齐齐摇头，殷云衡有些担心：“它不会被教中弟子当成邪祟抓住了吧。”

“不会，我与师姐早跟其他人说过了。”何致言高声道。

殷云衡稍微放下心来，小骷髅仍是孩子天性，爱玩，指不定又躲哪里去玩了。

他扬起唇角，笑容温煦：“钟老前辈住在何处？我有事想请教他。”

殷云衡始终对自己的魂魄香气很在意，他知道，男人并非妄言，而是真闻到了什么。

两人带殷云衡到了钟寿住处。

秦疏雨拦住想跟进去的何致言，对殷云衡道：“我们在此处等候。”

殷云衡冲两人笑了笑，推门而入。

一进屋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目光环视四周，屋内陈设极为简单，仅有一床一桌一凳，其余地方都摆满了药材。

钟寿正盘腿坐在地上，挑拣眼前草药。听见推门声，他头也没抬：“何事？”

殷云衡恭敬向老医师行了一礼，道：“钟老前辈，我的魂魄似是有疾，您能否帮我瞧瞧是怎么回事。”

钟寿停下动作，抬起眼眸，上下扫视殷云衡。

在这锐利目光的审视下，殷云衡整个魂体都被看得透彻无遗，他感觉很不舒服。

钟寿眉梢微挑：“你的魂体并无大碍，不过……”

殷云衡听他有未尽之语，顿时紧张起来。

“把手给我。”

殷云衡蹲在一旁，将手腕递给钟寿。钟寿一手微捻胡须，一手替他把脉，一股柔和灵力沿着殷云衡经络游走。

殷云衡不安地盯着钟寿脸庞，眼前人的表情很是奇怪。

钟寿细细感受指下灵力流动，神色肃然，片刻后，眉头高高扬起，嗤笑一声，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他放开殷云衡手腕，叹息着摇头：“你是不是跟那只聻神魂交融过？”

“是，有何不妥？”殷云衡不安的情绪愈发强烈。

“我方才探看，你的魂魄都被印满了他的气息。若是寻常妖灵鬼物，你与它们魂魄相融，断不会受到如此大的影响。”

钟寿看向殷云衡的眼神略带怜悯：“可他是聻，神魂对魂魄的感受更为敏锐，你是他心上人，他尝过与你神魂相交的滋味，便会成瘾。你的魂魄在他眼里散发着极为诱人的香气，日后你恐怕须时常与他神魂相融，来抚慰他心头躁动。”

殷云衡目瞪口呆，如遭雷劈。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艰难开口：“若不抚慰他会怎么样？”

钟寿：“他不是人，易生出执念，若长时间得不到抚慰，只拍会失控。”

殷云衡：“没有解决之法吗？”

钟寿摇头。

殷云衡得到答案，辞别钟寿，心事重重走出房门。

二人迎上前来，秦疏雨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小心翼翼道：“发生了什么事？”

殷云衡勉强勾起唇：“无事。”

秦疏雨与何致言对视一眼，两人没再开口。殷云衡心不在焉地跟着二人，直到何致言的声音传入耳中：“到了。”

他这才回过神来。

“你住在这间屋，穿过这道门，就是那只鬼的住处，你要找他可随时过去。”

天色已晚，二人把殷云衡带到住处，便回房歇息去了。

殷云衡睡了半日，毫无倦意，漫无目的在教内闲逛。

他现在一点也不想见到那个男人。

一想到钟寿说的神魂交融，他就悔不当初。男人早有谋划，完全无需他的助力，如果他当时没进幻境就好了……

可如今，后悔也晚了。

不知不觉间，殷云衡走到青元教正殿。

一座气势宏伟的大殿伫立在月光下，彩梁斗拱，重檐结风。檐下悬着的镀银铃铛经风一吹，发出声声悦耳脆响。

殷云衡踏入大殿，抬首望向殿内高大的塑像。

塑像中人着一袭白衣，面容悲悯，目光下敛，似正在俯视芸芸众生，为世人降下福泽。

这个人殷云衡很熟悉，他便是大宁的国师——桓枢。

国师法力高深，以一己之力护佑大宁安危，历经五朝，声名赫赫。民间处处都有国师庙，香火鼎盛，信众无数。

青元教最初便是由信众自发建立的，后来不仅得到国师认可，还成为了国教。自此，青元教便迅猛发展起来，佛道二教日渐式微。

殷云衡幼时也曾得过国师庇护，缓步走上前，点燃线香，向国师像拜了三拜，将香插入炉内。

走出大殿，殷云衡意外地瞧见了小骷髅的身影。

小骷髅蹲在石阶下，原本莹白的骨头竟发着金光。

殷云衡心头微讶，飞身而下，落到小骷髅面前，问他：“你做了什么，为何骨头在发光？”

小骷髅摇摇头：“不知道。”

殷云衡仔细观察覆在小骷髅骨间那层金光，月下金光如丝绸般顺滑，沿着小骷髅的骨头缓缓流转，灿烂夺目。他将手放在小骷髅头顶，隐约感受到一股纯粹而宏大的力量，正气充裕。

殷云衡心中有了猜测，目光穿过庭院，落在深处某个院子里，他轻叹一声：“跟我来。”

两人穿过庭院，途径水塘，旁边有一条小道通往朱色回廊，他们走上回廊，来到孟归深屋前。

殷云衡抬手正欲敲门，那人欣喜的声音忽从里面传来：“阿衡快进来。”

进了屋子，殷云衡将小骷髅推到孟归深面前，问他：“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孟归深目光在小骷髅身上转了转，笑道：“他净化了灵核中的邪恶气息，得到天地恩泽，一身灵骨被神光照彻，更非凡骨。”

殷云衡若有所思地盯着孟归深。

孟归深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以一种试探性的语气问道：“阿衡，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殷云衡定定瞧了他片刻，缓缓开口：“你为何会对山妖如此熟悉？”

支持阿衡肉♂偿

要经常神魂相融，可爽死孟归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