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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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地下室，桌案上只点了一支蜡烛，烛焰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桌案前，黑衣人戴着肥大的兜帽，双手合十，向面前的神灵祷告。

“神啊，请您指引我们。”

然而她面前并没有神像，而是一颗参天大树。青黑的筋脉虬结盘绕，随意生长，枝叶繁茂。

枝桠顶端，挂的不是花果，而是彩色的蘑菇。

这些蘑菇内部散发着淡淡的光，一眼望去，像在空中漂浮的精灵。

透过蘑菇半透明的表皮，能看见内部的人形生物。它们细长的尾巴缠在腰间，鲜红的脏器浮在体内，细小的爪子抱住尾巴尖，整个缩成一团。

仿佛躲藏在母亲的子宫。

黑衣人结束祷告，兜帽下，是一张女人的脸。秀丽温婉，如果郝红在这里，应该会惊呼出声。

这女人身形瘦弱，却披着一件过分宽大的黑袍，就像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看上去很不协调。

“陈娟”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空中漂浮的彩色蘑菇，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间小室。

她落在身后的，是无数沉睡的灵魂。

但只要“孵化”完成，这些灵魂会再次睁眼，在异乡解冻、重生。

女人关上门，重新上锁，漫不经心地想，这个世界能呆多久呢？三年？五年？还是十年。

无所谓了。碳基生物在“进化”上最大的缺点是□□过于脆弱。但他们不是，他们的灵魂近于永生。

不论沉睡多久，只需要一个合适的容器，他们就能复活，在进化之路上继续前进。

假若有人能攀登到最高的位置，便能抛却肉身的限制，实现永生。

那和神也没有差别了。

这不比那帮幻想机械飞升的傻叉强。

“玄凤，我饿了。”女人的口袋里爬出来一只幼体，它太弱小，细长的尾巴上还没生长出毛发，四肢也还没覆盖上鳞片。

但玄凤并不因此轻视它：“这里没有灵魂给你吃，那些人就快要孵化了。难道你昨晚在平安街吃得还不够吗？”

一只细瘦的爪子搭在口袋边边，它委屈道：“我只吃了几个，他们的灵魂太羸弱了，吃起来干巴巴的。”

但它忽然想到什么，猴儿般窜上玄凤肩头，掀开宽大的衣领，露出底下另一颗头颅。

那是一颗男人的头，和陈娟的头一枝两朵，从同一颗脖子上长出来。它一直藏在黑袍下，此时才露出端倪。

幼体舔了舔干裂的唇，期待道：“这个可以吃！”

男人感受到黑袍被掀开，缓缓抬起眼皮，一睁眼，就对上幼体微微张开的嘴，和里面细密洁白的牙齿。

男人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却听到玄凤微微摇头：“算了吧，你吃相太难看，我不想弄得一身血。”

幼体只好放弃唾手可得的美食，重新钻回口袋。

它离开后，压迫感瞬间减轻不少。男人松了口气，脑袋也精神不少，抬眼望去，发现自己正沿着一条长长的甬道往前走。

甬道两侧，每隔几十米点着一根蜡烛。烛火摇晃，甬道又太长，在这种昏暗的环境里，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男人不禁回忆起自己是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的。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从前叫什么了，经过一轮改造的实验体，都会忘掉很多事，包括自己的姓名，取而代之的是他们的编号。

061被变色龙夺舍后，很长一段时间，就像在用上帝视角玩游戏。

他看着变色龙操纵他这个角色逃出研究院，先是躲藏在附近的民房，后来研究院的人追来，它又躲到内城和外城交界那一片。

变色龙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摆脱了研究院的人，后面几天，再也没有人追来。而变色龙已经连续几天没有吃过饱饭了，所以在清水街定居的第一夜，它就盯上了同样生活在这条街的陈娟。

准确地说，是陈娟的孩子。变色龙可以拿它的尾巴起誓，这个孩子、乃至这个女人身上都有它的同类的味道！

畸变种通过吞噬同类进化，天赋塔的进化之门不对它们开放，但它们有更血腥的办法。

变色龙美滋滋地想着，在吞噬了这对母子后，自己应该可以进个阶，至少可以冲击一下高阶！

但之后的事情显然出乎它的预料，那一夜，变色龙连小孩的屁股都没啃到，就被玄凤面无表情地一口吞了。

说是吞了，也不尽然。因为陈娟能消化它的□□，却不能消化它的灵魂。它、061、玄凤三个灵魂挤在同一具身体里，因为玄凤不肯和它共用同一对口鼻，它只好再长出一个脑袋。

在被玄凤吞噬后，变色龙对061的压制自动解除，两人在脑袋里无时无刻不在争夺主导权，而现在，061略占上风。

061占据主导权之后，能隐隐感觉到，这具身体里，应该还存在着一个灵魂。但它太羸弱，太没有存在感，无论是玄凤，还是变色龙都自动忽略了它。

随便吧。061转了转脖子，心想，反正一个屋子睡三个人已经够挤了，也不差再来一个。

幼体闲得发慌，又从口袋里钻出来，窜到玄凤肩上窝着，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颗头，把061看得心里发慌。

061不怕玄凤，倒是很怕这个小不点。

主要是他不在玄凤的食谱上，但看上去，他在这个小不点的食谱上应该很有分量。

幼体从061脸上收回目光，爪缝里夹着几片金属箔，翻来覆去地玩，忽然抬头道：“玄凤，食材自己跑来了。”

“什么意思？”玄凤继续往前走，很快就来到了出口处。推开门，成年男女围成一圈，纷纷低垂着头，食指在腹部交叠成十字。

玄凤现身的那一刻，他们齐刷刷抬头：“主教。”

无一例外，他们的腹部都高高隆起，眼神空洞无神，望过来的时候，061觉得自己在被一群傀儡注视。

这是今晚要孵化的培养皿。

玄凤微微点头，示意他们可以解散了，今天的集会到此为止。

直到最后一个人离场，玄凤都没有理幼体，她不像那位那样惯着它，决定纠正它没头没尾的说话习惯，就从会说完整的人话开始。

幼体纠结了一会儿，磕磕巴巴道：“我感应到我留在外面的生物芯片进来了。”

玄凤蓦地停住脚步：“你还在外面留了东西？不是让你打扫干净吗。”

幼体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爪子：“我本来打算留个标记，当储备粮的......你又不让我吃域里的东西。”

“应该没事吧。”幼体挠了挠头，掉下几根新生的毛发，“是研究院的东西，虽然用的也是我们的技术，但查不到我们头上。”

玄凤的人生准则之一是不和傻子说话，但她委实没见过这么神的金，忍不住开口：“是追查不到你头上，他们会直接追查到你家大人头上。”

......

小护士觉得自己这口奶可能有毒。

它眼睁睁看着两个厨子一点点靠近后厨的门，只要一点点、一点点距离就能推开门，然后顺着员工通道逃出去。

而宋言还在努力控制着菌丝，避免这些蘑菇往姜夜白和方可那边飘，把他们也吸成人干。

小护士伸长脖子，心一点一点的提起来，很为自己这两位同事捏了一把汗。

它已经浑然不记得，一刻钟前，它还在肖想自己同事的□□。

后厨的门没有上锁，只要他们能推开这扇门，逃生的希望就很大了。

可惜命运对两个厨子笑了一下。

不是迷人的微笑，而是狞笑。

后厨的门上的确没有落锁，因为它直接从里面锁上了。

还是双重防盗链。

这个设计最初是为了防止后厨的食材逃跑。有些食材，比如宋言碗中的鱼肉，吃到肚子里才会老实。

但是两个厨子现在只想骂爹！

逃脱无望，他们干脆靠在门上，看了一会漫天飞舞的菌丝，像无处遁逃的网。

唉，这年头，吃饭都要打厨子。

宋言觉得姜夜白的方案可行性很高。

来都来了，干嘛不打包带走。

况且她确实吃得有点撑。

她生疏地操纵菌丝将两个厨子捆成茧，从取餐区拽出来，思索片刻，还是点开了系统背包。

背包里前三个格子分别是螳螂尸体、魔法书和她不久前拾到的高维碎片。

宋言想把这两个厨子也塞进去，但是她面前并没有出现F键。

但她觉得问题不大，毕竟背包是系统的，让系统加塞进去，应该不是难事。

系统醉醺醺的，宋言喊了它好几次才有回应。

系统不太清醒，说话断断续续：“哦......背包、食材、食材好啊......食材放进背包里......”

宋言耐心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要求，但是没等系统执行，餐厅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高跟鞋砸在地板上的噔噔声、运动鞋在地上摩擦出的咯吱声......这声音来得杂乱，却仿佛是一个人踩出来的。

宋言回过头，看见几十个高低不一的男女，直勾勾朝她走来。他们捧着硕大的肚子，踏着同一个步调，来餐厅......觅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