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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食业果终成釜中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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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天遗明,风云诡谲。

自陆寅让人书信寄给当朝左丞相后,无论朝廷还是家里都没有消息过来。

几日里,自谢晋手呈《泯州赋》与陆寅对峙公堂的话语传出后,一石激起千层浪。

抛砖引玉一般,群情激愤。稍有学识才干的读书人也仿谢晋写诗作文痛批当今朔州风气如败絮。

更有甚者,市井小卒也编来打油诗嗤笑世风不正。

陆寅得知此事后怒不可遏,大发雷霆派人将好几家拓印这类文章的书馆烧了。但此举无疑更激民愤,事态开始向不可逆转的方向发展。

陆寅不清楚时局,对此虽气愤但表面依然装作满不在乎。对于几日后的与众官员的宴会,照旧举行。

京都,长明行宫。

巍巍琉璃殿如居紫霄,寝殿百盏黑漆嵌金丝玉台烛,殿内恍如白昼。

一君一臣相对于御案前,左丞陆柯跪在旁侧不敢言语。

梁明帝将手上奏折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纸页随着手上动作哗哗作响。

“今日朝堂之上朕没有指名道姓说你,是念在你年事已高给你留了脸面。”

梁明帝把奏折甩在他身前,不怒自威。“这是阖江司马上奏弹劾陆寅的折子,你自己看看。”

陆柯颤抖着身子拿起那份奏折,每看一字心中就多一分惊骇,到最后竟然有些跪不住。

陆寅任位五年中,贪赃款赈银皆有细数,钱财出入清清楚楚。还有千百篇被他压下来的好文章,被他断了前程的读书人。

而真正让他断了生路的,竟是私藏在院下的数十姬妾,数百遭辱的无辜女子。

梁明帝与皇后伉俪情深,一生未纳妃嫔。所以当朝有规定,男子私纳妾室,亦不可宠妾灭妻,这是重罪。

不过因为妾室太多被冠上谋逆的罪名,古往今来,陆寅是第一人。

奏折上称,陆寅不遵国家法度,纳妾如此之多在朔州明目张胆,连避也不避。

这是故意在天子眼下效仿前朝昏君,荒淫无度,扰乱朝政,是前朝走狗,是对陛下的大不敬甚至是挑衅。

当然,柳子介这话不敢挑明了说。说得好可将陆寅除之而后快,说的不好自己也要搭命进去。

但梁明帝心机深沉,又怎会看不出来。

“你的好儿子啊,陆柯,这上面是真是假你不会比朕更清楚!”

“是微臣教子无方,恳求陛下赐臣死罪,臣已无颜尽臣子之义,也无颜面对陛下。”

“少拿你的生死来要挟朕,朕为一国之君要明事理、讲证据,我已经派人去朔州核实,倘若折子上写的属实,莫说是陆寅,你这个当爹的我也定然不会放过!”

是日大雨,朔州府署外瓢泼大雨撞在瓦檐、石阶上,让人久听振聋发聩。

地上积水不尽,被路上行人匆匆踏破,稀稀落落碎了一地。

“陆大人,这宴会还设么?”

“自然要的,设宴雨中,不富雅趣乎?”陆寅阴笑两声。“相必诸位官员也不敢不来。”

府内仆从不敢过问,只能按照他的要求把宴席抬到室外。大雨滂沱,桌上佳肴碟碗里顷刻间灌满了降水。

朔州、楚州、阖江等地稍有品级的几乎全来赴宴了。

众人忌惮他家在朝中势力,宾客脸上也只是虚伪的客套几句,脸上强撑着笑。

江守君坐在府外马车上,她没有要起身的动作,静静阖目听雨声喧哗。

马车外车夫忍不住提醒道:“江大人,到朔州刺史府署了。”

江守君应声。“我知道。”

没人再打扰她。

不仅是她,陆寅逼着在阖江的柳子介连同谢晋一起来赴宴。

柳子介已然与陆寅撕破脸皮,便也顾不得什么冒不冒犯,冷着一张脸进了府署,其他官员知道这人是个急性子,更是不敢和他讲话。

谢晋倒是规规矩矩跟在他身侧。

众人不敢撑伞,陪着陆寅淋在雨中,个个落汤鸡模样。面前也不敢动碗筷。

柳子介愤愤道: “让所有人和你在外淋雨,这是便是朔州待客之道?”

“柳司马,你今日来迟了。”陆寅端着酒盏坐在主位上信口道。

柳子介冷笑。“哼,需要我自罚三杯吗?”

说罢,也不理会陆寅,自顾拉着谢晋,把他按在旁边坐下了。

“等等。”

陆寅面向谢晋斥责,神情狡黠。

“这宴席座上都是各州各郡的任位官员,头上都是带戴了乌纱帽的。谢晋,你这般没规没矩地坐在楚州郡守的位置上,好放肆啊。”

谢晋慌忙起身。“草民知罪。”

陆寅甩了甩已经被雨水打湿的袖子:“也罢,今日诸位欢聚一堂,便不扫兴罚你,你就跪在旁边为各位大人侍酒吧。”

“陆寅!”柳子介拍案起身。

“你欺人太甚!”

“我知道柳司马与他杵臼之交,但礼仪制度如此,规矩不可逾。”陆寅表情轻蔑,根本不拿正眼瞧他。

柳子介:“你……”

谢晋赶忙制止。

“二位大人息怒,是谢某有错在先,谢某愿服侍诸位大人。”

谢晋说罢,退离宴席后三步撩袍跪在地上。地上积水不散,顷刻淹湿衣襟。

陆寅嗤笑一声,转头问身旁仆从道:“都到齐了?”

“回陆大人,除楚州江郡守以外,都到齐了。”

“太不像话,他到哪了?”

“江郡守已经到府外了,只是……只是还不曾下马车。”

“哦?这意思是要我亲自去接了?”陆寅从座位上起身。“呵,好大的气性,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人物。”

马车里,顾淮音作为随行侍女坐在江守君身旁。

顾淮音皱着眉看她。

“在等什么?”

江守君正欲回答她,被车外声音打断。

陆寅抱臂在胸前,训话一般。

“江郡守迟迟不肯下马车,是在嫌我刺史府不能落脚么。”

二人一帘之隔,可以看清外面人身影。

江守君嗓音还有些沙哑。“并非有意冒犯陆刺史,只是路途颠簸多有不适,先在车上缓了缓。”

“那是我考虑不周了,不如先请江郡守进来坐着,难道府里不比车上宽敞?”

还不等江守君张口,陆寅转头又向身旁仆从道:“还不搀江大人下车。”

仆从应声恭敬走到马车前,等候江守君下车。

江守君避无可避,只得起身下马。

顾淮音伸手拦住她,比了手势噤声。低声在她耳边道:“有动静。”

远处马声阵阵传来,雨击阔叶如鼓声。腰间铁剑与胄甲相撞,声音刺入耳膜。百骑踏破天地晦暗,直闯这边府署而来。

黑压压一片由远及近,为首禁卫军统领立马于浊雨中。在马背上斜蔑堂前众人。

“陆寅何在?”

堂中众人见状皆噤若寒蝉不敢言。

陆寅来不及再去顾江守君,心中惧怕却又转忙谄媚般去迎。“下官在此。”

统领冷着脸没别的动作。沉声对身后众骑道:“拿下!”

没等陆寅反应过来就被两个黑衣禁卫军强按在地上,污浊积水灌了满口。

统领解下腰间令牌,凌声道:“陛下有旨,即刻押朔州刺史陆寅进京。”

陆寅挣扎着还要起身,被人拿镣铐锁住手脚。

“我父亲乃是当朝左丞相,你……唔”。口中被人粗暴地用团布塞住。

另一行军卫闯入府中,不顾众官员在将府署上下搜的七零八落,最后翻出几张薄纸后拱手回禀:“统领,东西拿到了。”

“嗯,回京。”

禁卫军统领应一声,旋即用鞭子抽了马,驾风而去。

后面军卫不敢耽搁,也押着陆寅扬长走了。

事发突然,徒留下堂前众官员满脸惊愕,面面相觑。

马车里,顾淮音似笑非笑:“原来江大人早有打算,是在等现在啊。”

“是,先回去再说。”江守君见此事差不多已了,招呼车夫动身回楚州。

堂下雨势渐轻,地上积水也退的差不多。柳子介搀谢晋起身。

震惊之余众人终于明白过来,不免有人破口骂道:“这厮恶有恶报,算是苍天有眼,活该同他老子一起坐狱。”

“是啊,他也就仗着他爹在朔州横行霸道,当真是目无王法。”

柳子介懒得听这些人事后多嘴。索性带着谢晋偷偷溜了。

府外,谢晋跟在柳子介身后突然笑出声来。

“禁卫军再晚来一步,柳大人与我可真要成陆寅阶下囚了。”

柳子介指着他的鼻子骂。“你还笑的出口,我看你没被他剐一层皮你心里不舒坦。”

谢晋敛了笑,正色肃声道:“大人前几日上疏的奏折我看了,凭私藏姬妾就给陆寅定谋逆的罪名,这般狠戾是没打算给他留活路,看着不像是大人手笔。”

柳子介挑眉。“你这是在夸我宅心仁厚了?天下能人众多,看不惯他作为的不在少数,有义士前来献计也正常。”

谢晋摇摇头,叹道:“这下的是一步险棋,稍有不及就会殃及自身。大人不知来人底细,不该轻信他人。”

柳子介拔高声音。“我自然知道,可我有什么办法,我上疏弹劾就是险棋,那你孤身一人打算行刺陆寅呢?是死局!”

谢晋叹了口气,低头噤声不再说话。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食业果终成釜中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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