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寺门口时，其他人已经在那等着了，导演手里还抓着个条说是刚刚抽的签，要跟他们一起去解签看看。
解签的地方就在寺门外面不远的地方，都是一些人摆的小摊子，也基本上都没人了。
这都夕阳西下了，信众都不让进了，这些人自然也就都收摊回家了。
导演随便找个一家解签的，拿着签文就让说了两句。
那人也是个懂看颜色的，说是求事业的说了一堆好词，半个不好的字没说，然后就这么收了五十块。
宁妄站在旁边没忍住偷偷跟许壬笑话他，“导演这五十块根本就是来听吉利话来的吧。”
“诶诶诶，宁妄，”导演指着她，“我可听见了。”
“听见就听见，”宁妄吐了吐舌头，“我说的实话啊。”
等导演心满意足地听够价值五十块的吉利话，他们才慢悠悠地开始往山下走，刚走没两步，道上就窜出来一个穿着中式长袍的男人拦住了她们。
“诶，等等。”那男人戴着小圆眼镜，抓着把扇子，典型的算命先生打扮，那扇子在六个人中逡巡了一番，最后摇摇晃晃地指向宁妄。
“这位小姐，有空听我说两句吗？”
“没空。”宁妄对这种事情一向是不信的，冷着脸就要走。
“敢问这位小姐的妄字可是狂妄的妄啊？”那算命先生的语调转了好几个圈，带着种故弄玄虚的味。
宁妄要走的脚步忽然顿住。
“这妄字啊，上面一个亡字，下面一个女字，”她这一顿，算命先生顿时心里有底了，扇子在空气中划过几个圈，“你是个克亲之人啊。”
“所有靠近你的人都会被你克上，无论是父母兄弟姐妹，还是以后的爱人，都很危险啊。轻则一事无成，重则疾病缠身，再重的……”
“那会被你克死。”
他最后两个字的落下，宁妄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你这命，需要斩断七情六欲，斩断六亲，孤独终生才能保证自己身边的人一世平安。”
那算命先生见她那样子，又把话说重了几分。
“但，也不是没有转机，”他扇子一展，“只要你愿意按照我的话潜心修行，一心供神……”
还没等算命先生的话说完，一道声音就强硬地打断了他的话，同时，一只温暖的手直接包裹住了宁妄的手。
“你刚刚就在拐角那里站着，”许壬牵着宁妄，脸上写满了不屑，不仅半点没把那人的话放在心上还直接戳穿他，“你是听到导演管她叫宁妄所以上来碰碰运气的吧。”
说着，她轻蔑地嗤笑一声，“谁知道，还真让你个瞎子给碰上了。”
“就是啊你，胡说八道什么东西啊！”凛冬也嚷嚷起来。
“放肆！我可是清辉大师，我师从……”
“你走不走啊死骗子，嘴里没句好话，你还全家死光呢！”导演直接横在姑娘们面前挡住那骗子，“不走的话我现在就报警了！”
“你！你们！不识好歹！”那骗子的手指气得发抖，但还是在导演拿出手机拨打报警电话的时候麻利地溜掉了。
许壬偏头看了眼宁妄，她的脸色还是那样煞白煞白的，“宁妄？你没事吧？”
她这一问，其它几个人都围了过来，“你没事吧？”
“你别管那人，一看就是骗子啊。”
“就是这种东西只信好的不信坏的啊……”
导演还故意说了句，“让你刚刚说我五十块吉利话，现在知道五十块吉利话好听了吧！”
宁妄缓了缓回过神，听见导演这句话抬起头无奈地笑了，“不是吧导演，我都这样了你还逮着机会损我？”
她缓过来一些，提出要先去个洗手间洗把脸再下山，大家自然没有意见，许壬还拉着她的手，“我陪你？”
宁妄轻轻挣了一下，从她手中挣开，“你们都在这等我，我就去一下，很快回来。”
许壬还想再说什么，宁妄却直接转身大步走开，根本没给她机会再说。
眼看着宁妄径自离去，她的眼神沉下来，长长的睫毛遮住清澈的眼，让她在这阳光明媚的下午突然散出阵阵冷意。
在旁边目睹一切的凛冬不由得搓了搓手臂：……宁老师你还是快点回来吧。
宁妄转过弯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保持挺直的背一瞬间就塌了下去。
她半弯着腰扶住寺庙的红墙，深呼吸了好几口，脑子里还像是按了重播键似的在播放刚刚那个神棍说的那些话。
她知道那人是骗子，她也在拐角的那里看见那骗子了。
可他误打误撞，猜中了宁妄当时起这个笔名的初衷。
亡女。
已亡人的不孝女。
丢掉了父母的期待和姐姐的关爱，叛逆出逃的，亡女。
她那时端坐在电脑前按下这个名字，是想让把自己也当做那场车祸之中死去的人。
就当她已经死了吧。
可是现在，明知道那是个骗子，可宁妄还是觉得心慌。
脑子里响起幼年的那天她站在医院里听到的那些人来人往的声音，哭泣、尖叫、安慰、沉默而沉重的呼吸。
她定了定心神，忽略掉脑子里那些杂乱的声音，快步顺着之前的路走到了观音殿的院子，那长发的姑娘还握着那两只蝴蝶在树下发呆。
宁妄压了压自己的帽檐朝之前挂牌子的地方走过去，找来矮凳站上去，顺利找到了自己的牌子然后摘下来，在那长发女生疑惑但还没来得及确定的目光之中仓促离开院子，找到隔壁地藏菩萨的院落。
她提笔在牌子上添上了“许壬”二字，然后走向那棵树，拜托佛寺的工作人员帮她扶着梯子，把那牌子挂上了高位，然后才朝大门外走去。
红牌牌带着一个新鲜的名字高高地挂在那棵树上，工作人员还在跟进来的人介绍，“这树是保平安的，可灵验了。”
“诶，她过来了，你不用去了。”远远看见宁妄朝这边走了过来，周羽松了一口气。
刚刚许壬阴沉着脸非要进去找宁妄，他可劝了好久才好不容易把人拖住。
这种时候人最需要的其实往往不是安慰而是好好静一静，就算是朋友也应该给彼此留出安静的空间才是。
结果就他一个人在那劝，其它几个人沉默着一句话都没说，可把他给气够呛。
真是一群没情商的家伙。
许壬的脚步不耐地在原地移动了几下。
宁妄走过来的时候脸上的神色显然已经轻松了许多，她自然而然地走过去，拉住许壬的手，“许老师，我好累啊，要不你背我下山吧。”
“……”又来了。
许壬明知道她是在借撒娇转移话题，但也只能无奈地顶着一张还没缓过来的冷脸说道，“如果你想让我们一起滚下去的话。”
见她似乎是没事了，一行人说说笑笑下了山，这次是真的要分道扬镳了。
他们分别买了临近几个不同城市的飞机，从山下就分了好几辆车各自走了，最后还是只剩下许壬和宁妄。
她们安检完之后找了一家有包厢的餐厅坐下来随便吃了点东西，小李则说不想浪费头等舱休息室自己一个人跑去休息室吃自助去了。
吃了个半饱，宁妄半靠在许壬的身上打了个呵欠。
许壬帮她把头发撩起来，问了句，“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我？我又不是艺人我能有什么安排，我应该就是回去开店吧。”宁妄根本就没想过这个问题，和许壬谈恋爱这件事已经是她关于未来想象过、规划过最远的事情了。
她又想了想，补充道，“不过那之前还要出国看一趟宁音，免得那小崽真的觉得我把她丢外面不要她了。”
许壬偏了偏脑袋，把头靠在宁妄的头上，“那我呢？”
“你怎么了？”宁妄问。
“你对我，有什么安排吗？”许壬说。
宁妄的笑意僵了一瞬，“你一个艺人，有工作又有公司，不都给你安排好了。别耍赖啊，我可不喜欢一恋爱就无心工作的恋爱脑。”
许壬在她的头顶轻轻叹了口气，“女朋友，你好无情啊。”
“什么无情。”宁妄捏了捏她修长的手指，“明明是因为认真做音乐的时候的你最好看。”
许壬终于轻轻勾了下嘴角。
“好。”许壬说，“我先回去陪一下我妈，然后就跑通告，等你回来告诉我。”
“嗯。”宁妄应了声。
“宁妄。”许壬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嗯？”
“下次，把我也规划进去吧。”许壬说，“打算做什么，想出国的话我们一起签证，想旅行的话也告诉我，哪怕是半夜凌晨三点突然想看日出，你也要打电话给我。”
“我是你的女朋友，”许壬捏着她的手心，“宁妄，你要学着把我规划进你的未来里。”
肩膀上的那个人沉默了很久，连包厢里两个人步调一致的呼吸声都变得清晰，久到许壬打算侧过头看一眼宁妄的时候，她才慢慢悠悠地在许壬的肩头应了一声。
“知道了。”
可她们都知道，她在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