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香随着夜色萦绕在客厅，未开灯的空间静翳却暗含涌流。

林奇看着被绑在桌子上昏死的杀手，不解，小声询问：“大哥，打晕他干嘛？”

阿明瞥了眼张妧，不说话。

张妧正从自己珍藏的盒子里往外拿东西，也不说话。

“该不会，circle是打算跑路吧？”林奇看对方的动作，猜测。

只见张妧神色微变，动作变得慢了起来。

“阿明，航线申请好了吗？”

阿明轻轻“嗯”了一声，“老大已经联系好了，明天你下山就可以直接离开。”

“不是，你们在说什么？什么航线？”林奇二丈摸不着头脑，“下山又是什么？真的要跑路啊？”

林奇还以为张妧会和他们硬抗呢！

谁知道刚才吃完饭，第一个命令就是打晕那个杀手。

张妧摩挲着一封崭新的信封，动作温柔。

良久，才重新将信放回去。

去放盒子之前，留下了一句：“会回来的。”

客厅。

“大哥，她什么意思啊？”

阿明意味深长的看了角落一眼，说了一句：“林奇，雇佣兵不需要知道太多秘密。”

重新坐回了沙发，合眼养神。

虽然不解，但是林奇听话，闻言摸了摸头，也坐下不说话了。

角落里，杀手的眼皮颤了颤，就再也没有反应。

翌日，天气很好。

鸟鸣叽叽喳喳的，它们很喜欢来张妧阳台偷吃植物。

这个地方是它们的秘密基地。

张妧什么也没拿，带着阿明出门了。

只剩下林奇百无聊赖的守着杀手。

怕对方醒了通过电视获取信息，林奇只能盯着对方出神。

他在回忆临走前，张妧那句话的意思。

什么叫‘打不过跑快点’？

另一边，张妧他们去了一家花店。

“一定要买花？”

张妧顺着阿明的视线看向怀里的玫瑰，笑了笑：

“她喜欢花。”

阿明沉默的接过了花，陪着张妧等在路边。

随着太阳升起，路边的人多了起来。

张妧朝着阿明点了点头。

对方这才拦了一辆出租。

“顾客，请问要去哪里呢？”

张妧拿了一张纸条，递给对方。

“山上啊？不好走哦！”对方有点犹豫，那地方车上不去的。

张妧柔声说道：“没关系，放山下就可以了。”

说是山，其实并不高。

和张妧家乡的比起来，差的不是一点点。

二人边走边聊，说起了张妧之前去山上训练网球的事。

“真的有大熊猫吗？”阿明当雇佣兵的时候，也去过很多深山老林。

什么动植物都见过，就是没有见过大熊猫。

毕竟是中国国宝。

张妧摇了摇头，示意对方可以把口罩摘下来了。

“哪能呢~没见到。不过稻城真的很美，有机会你可以去看看。”

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以游客的身份。”

阿明点了点头，看张妧若有所思的样子，也安静了下来。

张妧在想什么呢？

在想一位故人。

………

那是2003年的深秋，张妧刚因为格林-巴利综合症入住北京协和医院。

医院的味道，并不好闻。

那天的天气和重症区很配，很适合自杀。

天空灰蒙蒙的，看着像要下雨，但是乌云上方又有一点阳光。

说不清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还是雾霾。

张妧无聊，偷偷去医院天台透气。

发现视线最好、能看到大门的位置已经有人了，看背影还是一个年轻的女生。

她正准备悄声离开，就听到那人对她说：

“小朋友，你过来吧，我这就下去了。”

张妧道了谢，目视对方离开。

那人很纤细。

很高。

至少有一米七。

二人在擦身而过时，张妧注意到，对方比她高了快一个头。

那人戴着一个白色毛线帽，上面还缀着两个同色小球，特别可爱。

对方头发都被包在帽子里面了，看不太清发色。

这就是她们的初遇。

张妧靠着椅背，回忆着之前和父母的谈话。

那天的天气，也是灰蒙蒙的，应该是3月份，那时候的天纯粹就是快下雨了。

伴着一声雷鸣，张夏阳的破音不再刺耳。

“你说什么？你要手术？你还想要继续打网球？！”

“嗯，不能打网球，我会死的。”

“圆圆啊，手术成功率太低了！还不到百分之三十！我们保守治疗，一定可以活下来的啊！”朴熙妍捏着丈夫袖子，紧紧的盯着女儿：

“考虑考虑爸爸妈妈，嗯？好不好？爸爸妈妈真的不能失去你。”

朴熙妍哽咽的不行。

作为父母，还要拜托女儿。

上辈子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感情。

张妧心脏被看不见的手攥的生疼，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只剩下颤抖。

好疼，是犯病了吗？

“老公！你劝劝你女儿啊！你劝劝她啊！！”

“爸爸，妈妈——”张妧看着瘫倒在地的朴熙妍，喉头酸涩。

她也想活下去啊！

谈话，无疾而终。

双方都选择了逃避。

直到年末，张妧终于从教练那里得知，美媒对她的抹黑，以及赛方对她的嘲讽。

在病房里看了一天的网球比赛后，换来了她父母的妥协。

他们同意让张妧做手术。

她便进入了术前准备状态。

而之后的一段时间，张妧只要偷跑到天台，都能遇到那个年轻女生。

二人逐渐开始有了交流，也互通了姓名。

“前年冬天得的白血病，治不好了。在数着日子过呢。”

“听说，可以配骨髓的？有试过去其他医院吗？”张妧难免代入自己，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试过啦！东南西北都走遍了，家底都掏空了。

又痛又花钱，还没有治愈的希望，很对不起家人对不对？”

张妧没回答，她看着天空。

真是好看的颜色。

“如果他们不那么好，自私一点，会幸福很多。

所以，人还是不能太善良，对吧？”肖雅自嘲。

“不是！因为他们爱你，所以才会这样。”

就像她的父母。

张妧深吸了口气，反驳道：“他们难道不知道会经历这些吗？只是因为，在他们看来，你比一切都重要！”

“国内跑遍了，我们去国外！”

“家里没钱不要紧，我赚了钱的！我打网球很厉害的！拿了很多奖金！”

“我——”肖雅似乎想开口说什么。

张妧不客气的打断了对方：“等姐姐以后好了，跟着我一起工作！给我打白工！好不好？”

“姐姐，不要放弃，好不好？”

张妧，你也不要放弃，好不好？

肖雅扬了一下头，把身侧的张妧抱在怀里。

白帽子微微下滑，做过化疗的头上已经没有头发了，所以摩擦力小的可以忽略不计。

张妧闻到了肖雅身上熟悉的味道。

令人恶心的苦味。

病人最讨厌的味道。

“圆圆，谢谢你啊。”

2004年4月1日，愚人节。

春天本是微寒的季节，略显悲凉。虽透露出一线生机，却怕来得太慢。

张妧刚做完复查，她的手术定在了6月，所以最近都会频繁检查，避免身体异常。

因为生病的原因，她有时候会突然失去意识，所以大部分时间都会由朴熙妍陪着。

只是今天朴熙妍去给她买换季衣服了，就由赵护士看着她。

赵护士送张妧回到病房之后，递给了她一封信。拍了拍她肩膀，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

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张妧一时之间不敢打开这封信。

就像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呢？

未知，令人恐惧的未知。

总是需要面对，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把信封拆开。

入目的是一张白色的信纸，很普通。唯一不普通的，大概是写信之人。

“见信好，圆圆。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特意选了一个你拦不住我的日子，给你开个小小的玩笑。

不要生气。你面无表情很吓人的，气势超强，多笑笑啊，姐姐可喜欢看你笑了。

也不要难过，还记得吧？姐姐说过的，治疗真的真的很痛苦。

我啊，为所有人选了一条路。

可能对你们而言，是不好的选择；但是我自己很满足，这大概就是自私的幸福。

圆圆啊，姐姐很幸福。

有爱我的爸爸妈妈；

最后的时光，有你这个妹妹；

我很喜欢站在高高的地方，俯视众生，会让我觉得，我是强大的，而不是轻易能被病痛打倒的。

虽然，我最终还是…

但是我自己选择的路，也是一种强大，对吧？

圆圆，姐姐那天没有给你承诺，不放弃，对不起啊！

姐姐不想对你说谎。

这是我很早的决定，本来遇到你的第一天，我就要离开了，可是被你打断了。

哈哈，每次想从天台离开，你都在，坏家伙。

作为惩罚，你答应姐姐一个要求吧？

姐姐我啊，喜欢花，以后每年带着花去高高的地方，陪我说说话吧？

约定好哦！

肖雅绝笔”

系统第一次看到哭出声的张妧。

蹲在地上，那么绝望，撕心裂肺。眼泪一滴一滴的，打落在信纸上，绽放成花。

张妧把带来的玫瑰花放在山上，眺望远方。

姐姐，你从寒冷的冬天开始痛苦；

在渐暖的春天结束悲伤；

而我在生机盎然的夏天重生；

陪你一起经历萧瑟的秋天。

这样也很好。

姐姐，再见。我会好好的！

下山的时候，阿明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他和张妧对视了一眼。

来了！

“大哥！那个杀手跑了！！！”

大家都要好好的嗷！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