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受不起？”王逸然觉得对方这是在打趣自己，“您是鬼界的阎罗之一啊，我身为灵媒师，级别比您低很多，按道理，您应该受得起。”
“这不是级别的问题。”十殿阎罗坐在高座之上，右手撑脸，慵懒地看向底下的姑娘。
想开口解释，却又不敢，只得咽了咽口水，将心头生起的些许紧张咽下去，“你就当我是你的朋友吧，朋友之间，不必道谢。”
“啊？”王逸然不敢相信地指了指自己：“您要当我的朋友？”
开什么玩笑？她一个身份低微的灵媒师，竟然能跟尊贵的阎罗做上朋友？还是不用道谢的那种！
“不用惊讶。”十殿阎罗低咳一声，清了清嗓音道：“只是朋友而已，我很赏识你，所以想与你做朋友，这种关系，不分贵贱。”
“可是朋友之间，也要道谢呀，我不能因为您是我的朋友，就把您对我的帮助当成理所应当。”
“我说不用就是不用。”十殿阎罗说：“又不是所有的朋友都会这样。”
“真的不用吗？”
“真的。”
“好吧。”王逸然硬生生将那句，非常想说的谢谢憋回了肚里。
她很想知道，十殿阎罗赏识自己哪里，又怕问出来，显得自己骄傲，无奈默言，打了声招呼再离开。
十殿阎罗盯着她离去的背影，缓缓舒出了一口气，感觉到左肩膀被一只大手压着时，侧目望去，问向来人一句：“你来这里做什么？”
七殿阎罗笑了笑：“不做什么，我就是好奇，鬼帝一直在找的人长什么样子。”
十殿阎罗：“现在看到了？她很漂亮。”
七殿阎罗：“嗯，容貌确实绝美，不过话说回来，你这样高攀她，不怕被鬼帝知道吗？”
“不怕。”十殿阎罗道：“该怕的人应该是你才对，鬼帝可是一直都有意，让她坐上你七殿的位置。”
“不光是我们七殿吧？”七殿阎罗认真回想了一会儿：“鬼帝当初说的不是，十个阎罗位随便她选？”
只要她愿意，她想当哪位阎罗就当哪位阎罗，没有人敢反对，她就是拿这个位置来玩，都没人敢说什么。
“是啊，的确是这么说的。”十殿阎罗道：“但这仅限于她被找到。”
七殿阎罗点了点头：“有道理，鬼帝巴不得把她当成祖宗供起来，既如此，你知道她的下落，却不告知，若是被鬼帝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我才要跟她做朋友。”十殿阎罗不禁汗颜：“若是被鬼帝知道，我受过他‘祖宗’的道谢，那还得了。”
“不单单是道谢吧？”七殿阎罗走到她面前，摊开掌心，一滴凝固成晶的鲜血升浮在半空。
“你还干涉了有关她身边的因果，如若以后，她恢复了前世记忆，知道你隐瞒事实，这般对待她喜欢的人，你又该如何应对？听说，她是个十分记仇的主儿。”
“顺其自然吧。”十殿阎罗无奈地叹了口气：“做都做了，还能怎么应对，况且，我虽干涉了她身边的因果，却也以陆景冥精气的消失，作为代价，如此，就算扯平了。”
“有道理。”七殿阎罗收回掌心，浮在半空中的精血随之散成红烟，他靠在高座之前，小声又好奇地问了一句：
“也不知道，她残缺的魂魄去到了哪里，当年鬼界动用了所有人力都找不到，就连生死簿上也没有留下记载。”
按道理，生死簿上记录了一个人的生平往事，应当能一眼看到才是。
十殿阎罗：“许是被绞杀她的众人碾碎了吧？”
七殿阎罗：“好像只有这个可能了。”真要是这样，那这位姑娘也太惨了，惨到若是今生没有魂力的弥补，整个人会变得痴傻发疯的地步。
这句之后，殿内逐渐恢复了平静，血色红纱被阴风吹拂着，吹至阳间时温度骤失，王逸然从鬼界回来，一时间适应不了周围的温度，冷得低头打了一个喷嚏。
她慢慢从床上坐起，伸手往旁边摸了摸，本该睡着其他人的位置依旧空荡荡的。
程流芳还没有回来。
白日里是有事去叶照明米铺里，那晚上呢？大晚上的，谁会忙到这么久还不回来？她担心程流芳会遭遇不测，几番纠结下，还是选择了打扰王君庆。
手拿账簿链接了许久，面前才出现熟悉的鬼影。
王逸然：“大美人儿呢？”
王君庆沉默地站在她面前，不说话。他很少时候会有这种反应，王逸然没得到回答，光顾着自己瞎猜，心中不安了起来，“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王君庆：“方域。”
王逸然：“她在方域做什么？”
王君庆又闭上嘴巴不说话了。
王逸然有些着急，迫切想要确认一点：“那她现在，安不安全？”
“安全。”
听到这两个字，王逸然心里的担心终于放了下去，她只怕程流芳遇到危险时，她不在她的身边，给不了她帮助。
王逸然还想继续问他些别的，但见他脸色不好，看上去不高兴极了，也没立马问，而是无言良久，小心翼翼地说：“你怎么了？”
“没怎么。”
“我不信，你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可以告诉我，你在她那儿，都看见了些什么吗？”
王君庆颓废地坐在地上，双手环膝，难过地说：“我看见，她的母亲，在给她介绍未婚夫。”
“啊？未婚夫？”
“嗯。”
王逸然立马明白过来，他为什么难过。未婚夫，那不就是王君庆的情敌了。
怪不得他看上去，一点都不高兴。心上人都快被人抢走了，任谁都会笑不起来。
“你别伤心。”王逸然蹲在他的面前，开解他道：“她只喜欢你一个，不会答应那门亲事的。”
王君庆低下头，不知是在遮掩情绪，还是想哭，只听他说话缓慢，回答的嗓音轻颤，“只喜欢我一个，也、不行啊，我已经死了……”
王逸然想起先前在梦里，王君庆与她说过的话，听懂了他想表达出来的意思。
他可能是觉得，自己现在已经身死，纵然程流芳再喜欢他放不下他，他也不能怎么样，毕竟人死后，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阳间发生的一切。这种观望是无力的，痛苦的。
“你不要总是以为，你在耽误她嘛。”王逸然仔细想着安慰人的话：“她喜欢你，你也喜欢她，这就足够了，爱情讲究的，不就是那个什么，两情相悦吗？”
“既然如此，你应该坦然面对自己的内心，一味想着逃避，只会使对方伤心，可惜了这段感情。”
王君庆闷声道：“我明白这个道理，可我真的没勇气，我现在已经配不上她了，我给不了她更好的未来，你懂吗？”
王逸然：“懂啊，我当然懂，可你做不到忘记她，她也做不到，你没有勇气，只能等着她鼓起勇气，这般考验她自己，当真是你想要看到的吗？”
王君庆：“不想，我不能委屈她。”
王逸然：“那你就主动一点嘛，先不说什么耽不耽误的，趁我这会儿还在，你们两个借机，把误会说开，比抱憾终身还好，如此，她以后就算孤身度日，或另嫁他人，心中也不会太难受。”
说完，又添了一句重点：“化解不开的误会郁积在心里，可是会成要人命的心结的，你不要第一时间去想结果，你要去想，你的出发点，你所做的这一切，都是想对她好。”
王君庆：“嗯，我知道了。”
王逸然笑着说：“我帮你入她的梦里吧，你看这样好不好？”
王君庆：“我如今挣脱了河底的束缚，可以自由入到她梦里。”
王逸然连忙解释：“那不一样的，死人到活人的梦里，会对活人造成不好的影响，你需得在我魂力的帮助下入梦，才不会伤害到她。”
王君庆：“也能这样入到陆兄的梦里吗？”
王逸然：“呃，其实，你可以直接入到他的梦里。”最好是一天入十次，吸走他身上的阳气，让他体弱力虚。
王君庆拒绝得很快：“不可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王逸然：“可是这次，我不想帮你，你知道的，我一天到晚都在想着怎么害他。”
王君庆：“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
王逸然：“你的面子有多大？”
王君庆：“小然姑娘……”
熟悉的称呼又一次响在耳边，王逸然愣了一下，立马想起了在陆景冥梦魇里，见到的可怜人‘王君庆’。
她亲眼目睹过他的消失，也见过他在郜都河里，无力回天的挣扎，这一幕幕场景都化成了一把刀，一把虽然刺向自己，但自己却不想反抗的刀。
“行行行，我答应你。”王逸然站起身来，无奈道：“但我只帮你这一次，只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下一次，你不要再来干涉我了，那是我跟他之间的私人恩怨。”
王君庆笑着说：“你肯帮我这一次，我已经很高兴了，多谢你的包容。”
王逸然低头哼了一声，本想说，他能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他的好福气，怎料话还未说出口，就感应到了熟悉的气息。
她眉头一皱，鬼眼随之撑开在细缝中间，窗外光线微弱，在更为黑暗的地方，王逸然瞧见了男鬼的身影，他正朝自己这边走来，边走还边咧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王逸然下意识转过身去，与王君庆对视的那一刹那，二人皆是快速想出了应对的方法。
身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王逸然沉着镇静地把真账簿塞进乾坤袋，将假账簿从里面掏出来以后，转头看向已经跳窗而入，毁约的男人，不悦道：“你敢言而无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