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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飘花散落(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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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云亲自率军,自威宁海湖畔云旭庄出动,终于到达已经激战数日的松树河下游地区时,云旭庄总兵力已经超过七千人。

她年纪轻轻,身穿辽东华服,头系红色发带,在两鬓留垂鞭,后留发鬃。她面容清秀,生的细眉淡颜,却面色阴沉,不苟言笑。

若说的话,这发式与叱列夫人大同小异。也可以说,叱列夫人与安云都与丰绒花是差不多的打扮。

她身后跟着六个侍女,同样面无表情。

周边之人害怕安云,更害怕那六个侍女,据说她们是安云手下身手最好的高手,只有极少数人知道,那些侍女都是飘花。

她的中军会师了先锋,三个来自攸白庄、刀拓庄、木华庄的大将面见了安云。

“原来张彪死了?”安云道,面色愈发阴沉。“打一个小小的榻部庄居然如此费力?”

“庄主,据说在桃华寨名声大噪的芙朵拉小姐,带着部将进驻榻部庄,我们军情泄露,先机尽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是如今局势稳定,大军即将合拢榻部庄。”

“那个芙朵拉到底是什么人?”安云问道。

“我们只听说是老营的红人。”

“布谷德老营已经知道威宁海的事了?”安云面色有了些动摇。就算成功统合威宁海的全部田庄,如果是被女王发兵镇压,那也无济于事。

“应该没有,可能正好碰上了老营派人巡查,就算芙朵拉要传消息回老营,也要等一个多月,完全足够我们反应。”

“他们如今都困死在榻部庄了吗?”安云继续问。

“不,庄主一家和和芙朵拉带着数十人突围逃走了。”

“什么?”

安云很惊讶。

“既然如此,榻部庄还没降?”

“末将也不懂,庄主与老营使者都逃了,榻部庄士气丝毫未受影响。”

“你们没派人追?”

“正在紧追。”

“叫他们逃到桃华寨就不好处理了。马上挑选精锐骑军,我要亲自追讨那些逃人。”

安云站起身来。

“你们三个,用剩下兵力继续合围,轮番攻城,不求即刻攻下榻部庄。等我把庄主和芙朵拉的人头带来,榻部庄自然可破。”、

安云起身离开大营,传令兵即刻出营,准备挑选精兵急追。

*******

说服端木庄主一家和我们一起出城,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但多少他是接受了这个计划,因为我们是以自己做诱饵,而不是真的出城逃命。

“如果我们逃不掉死了,那安云的目的也达成了,也就没必要再为难榻部庄,这也不失为救全庄的方法。”

我如此劝说,他则是面露难色。

“那之后安云再朝着女王起兵,榻部庄不还是会走向不归路。”

“女王会知道你反抗过,她不会为难榻部庄。而且,活到明天是第一步,活不活得到明年得过了明天才考虑。”

如此说着,多少是成功说服了端木庄主。终于花费的时间不算多,可以在合拢前突围出城。

令我惊讶的是,榻部庄部将们在知道我们以亲身做诱饵时,士气并没有受到打击。他们不觉得我们会真的逃跑,他们反而深受鼓舞,士气高昂。我知道这些人信的不是我,他们是相信端木庄主,相信他不是会抛下他们逃跑的庄主。

出城后卓娜提亚亲自安排了路线,确保了云旭庄的部队会发现我们,并正好追踪到我们,不至于跟丢,也不至于走的太慢被追上。

避免了战斗,就像是遛狗一样,紧走紧追,慢走慢追,我们一路走到了广剑川与威宁海的边缘,一道高地下的红赤地。

“被追上了。”

稍作休息时,卓娜提亚观察到了远处的烟尘。从数量判断,应该是超过数百人的军队追了过来。

我们没有继续逃跑,已经看得到骑尘的距离,再逃也已经逃不掉了。

而且看到我们没有逃跑,他们也不会不分青红皂白杀过来,毕竟是追头领,不是追杀小兵。

端木庄主与属下还是很紧张,我却出奇的冷静,我发现卓娜提亚也是如此。见过的战争多了之后,熟悉到不能再熟悉,轻车熟路。所谓的知己知彼。

远远地,数百来势汹汹的骑兵逐渐停了下来,浩浩荡荡地在烟尘中列队站好。不久后几个骑手一马当先,来到了他们与我们的正中间的荒地上,下马铺开了一张正方形的大西域地毯,随后便回马离去。

对方中军分开,一个打扮的很像丰绒花却比她高许多的女子,带着六个侍女打扮的人向前走马而来。

“果然如此,真是骄傲啊。”

我笑到。

“这是要讲和吗?”

端木庄主见状问道。他在草原上生活多年,也知道铺摊子是草原领主阵前和谈的方式。双方只带随从,武器则决不能带到地毯之内,那地毯的领域就是苍天指定的唯一的和平之地,如此的说法。

“庄主暂留,我去。”

“小姐……”

“没事。”

我点点头,卓娜提亚也上马,我们一前一后也走马而去。

走的越近,越能清楚看到那个安云。颇是贵气的样子,面色坦然,却藏不住轻蔑。

什么和谈,就是来羞辱我们的。就像把猎物逼到死地,慢悠悠走过去轻轻咬着喉咙却不咬下去一样。

我们下了马,卓娜提亚将佩刀放到马包里,安云也展示自己没有武器,我们便一同走上地毯,面对面而站。

说来奇怪,这幅发式和打扮与叱列夫人是同一样式,她却给我感觉就像在模仿丰绒花,叱列夫人却没有这种感觉。这应当是辽东的女直贵族,可能是归属大吕的女直贵族的打扮。

“你就是芙朵拉?”

她开口问道。

“祝您安康,我就是鹿角氏族的芙朵拉。”

“那就是那个女将军?”

“她就是我的丫鬟小白。”

“哦?——鞠躬。”

她说道。

完全是使唤人的语气,刻薄至极。

卓娜提亚急促地吸气,我则深深鞠了一躬。

“主人比丫鬟没骨气呢。”

她嘲讽道。

“安云庄主来这里,恐怕不是为了看我鞠躬吧?”

她看了看我,突然变成了打量我的样子。看了半晌,没有说话,我也没有开口。

“你,是中原人吧?”

她说道。

我竭力遏制住了动摇的神态显露。这人的眼神还真是毒辣,这一趟旅途以来是第一个一眼看出我是中原人的。

“哈哈,我希望是,可我是北海人。”

我笑到。

“哦?算了,无所谓。”她说道。“看你这样子,恐怕刀剑都分不清楚吧?就你能带兵打仗,把我的张彪将军给杀了?”

“那还真是我做的,用兵之人运筹帷幄,分不分得清刀剑不重要。”

我随口胡诌道,我根本不知道个中关系。

“真是臭屁啊,我讨厌你。”

她直说道。

真是奇怪,安旭作为一个飘花,可以说面目百变,可以是个渔家的朴素善良的旭娘,也会变成能屈能伸的游侠安旭,也会变成为情所困的受伤人安旭。但多少都是隐藏自己或是扮演别人。眼前的安云,是个贵气很足的人,怎么看都像个讨厌的贵族,这样的感觉我在很多人身上都曾有过。

想起安旭说过,安云比她大一些,记事早一些。她原名叫寒江云,是辽东的贵族出身。难道就因为这个,这是她的本来面目?

“我直说了吧,芙朵拉。我可以放过榻部庄和端木庄主。但你和你的那个小白——”她越过我看了眼卓娜提亚,瞪了她一眼,“——你们两个马上随我回去。”

“只是如此就行?”我作出惊讶地表情,“我们可是折损了你们云旭庄不少兵力,还阵斩了你们的将军。据我所知,那个张彪是蓟镇出身,可是一员良将啊,就这样不明不白死了,小姐不会觉得痛心吗?”

“你知道就好。”她轻蔑地看着我,“告诉你也无妨,你们两个随我回去,我会好好‘招待’你们。你们两个看起来关系不错?那我会把你们主仆二人的脑袋从头发系在一起,挂在我们的纛旗上。”

“哎呀。”

我摸了摸脖子。

“就不能饶我们一命吗?”

“你在讽刺我?”她面露怒色,没想到我会是这个反应。“死到临头,嘴硬对你没什么好处。”

“是嘛?”

我回过头,看向卓娜提亚。

“小白,我们的头还是活着贴贴更好点,不是吗?”

“嘶……”

她看着我,想翻白眼但又不能那么做。

“你这么神气,看样子我应该在这里把除你之外所有人都杀光,先杀了那边的端木庄主一家,再让你看着榻部庄化为灰烬,最后再杀你好了。”

她的话越发恶毒,简直就是丰绒花的再生一般。

“不过,庄主,您知道吗?我也是见过丰绒花的,您是和丰绒花不太一样的。”她听我说到这里,就面露疑惑。“丰绒花这么说,那就不是狠话,她只是在叙述自己会做的事,她从不夸张。”

“你想说什么?”

“您说这些话,我都看得到,您的想象力都快枯竭了。但即使如此,也不及这草原上曾有的黑暗的一半可怕呢。榻部庄的人随便哪个,都不会被你吓到。”

“那我就当做你不接受我的提议了。等着吧,等你浸满鲜血,我看你怎么笑。”

安云恼羞成怒,准备离去。

她再度越过我瞪了卓娜提亚一眼。

但随后,她僵住了。

她的眼神空洞,因为看的不是我,也不是卓娜提亚,更不是远处的端木庄主一家和那些卫兵。

她看向了更远的远方,看向远处高地的地平线。

我不需要回头,因为我知道那里出现的是什么。

安云眼中,是面前远方的地平线上,凭空出现了一片树林,树尖在地平线上勉强可见,跨越整个眼帘,两边望不到头。

但那不是树林,那是枪林,是旗海。

安云背后那数百列队的骑兵也变得松散起来,那些骑兵纷纷动摇,立起的大旗也开始东倒西歪,远远地就能看见议论纷纷。

出现在地平线上的,是覆盖整个地平线的大军,他们扬起的尘埃就像跨越地平的乌云,大军的马蹄声与钢铁碰撞声开始渐渐入耳,声响不息。

映入眼帘的是白鹰旗,随后是安云也不认识的新旗子。

“您知道我们想跑,不想困死在城里。”我说道,“居然猜不到我们非要把您引到这里的原因呢。”

“布谷德亲军?”她的目光回到我身上,对我怒目而视。

“不,当然不是。我介绍一下,那是桃华寨的军队,那新的旗子叫桃华旗。在我离开桃华城前,叱列夫人和我说过,她打算把桃华寨的绒花军改名叫桃华军,并且更换军旗。现在您也看到了,您的云旭庄会成为桃华军的第一个对手。”

“桃华寨……”她看向远处黑压压的大军,少说有数千人,已然超过了她目前集结的所有兵力。

而且安云的士兵都是各个田庄拼凑的乌合之众,桃华军都是前绒花军精锐,两者就算数量相当,也根本不是同一回事。

“桃华寨……”她继续说道,让我感觉有点奇怪,“寒江忆梦……居然站在布谷德人这边吗?!”

她咬牙切齿道。

这名字,我记得,是叱列夫人的原名。她居然认识叱列夫人吗?

“安云,投降吧,你接下来的所作所为,关系到你和云旭庄的存亡。”

卓娜提亚开口了。她不喜欢和人多费口舌,所以拖延时间的任务交给了我,现在桃华军已经到了,也就不需要再废话。

“投降?哈,我岂是无兵之人?先拿你们两个当人质!拿下!”

她一挥手,背后六个侍女纷纷摘下了簪子作为武器。

我猜也知道,那六个人是飘花。

但随着一声声闷响,六个人纷纷瘫倒在地。

“?!”

安云惊讶回头,看到的是六个侍女脖子上都刺着一根根银针。

再回过头,我这边已经是四个人。安希澈和安旭已经站在了我的身旁。

“安,安旭?!!!”

她看到安旭一眼就认了出来,彻底失去了控制,发出难听的嘶吼声。

说来也奇怪,按照安旭曾说过的,安云是个武艺远在她之上的飘花,怎么要拿下我还得背后六个武功差劲的飘花动手,自己却不动。

安旭皱着眉头看着她,然后叹了口气。

“果然是你啊,寒江枫。”她说道。

寒江枫,眼前的这个“安云”,并不是她本人,而是她们曾一起护送,又从安旭身边夺走了安云之人。

“安旭!安旭!!!!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梦魇吗?是魔鬼吗?为什么要缠着我!!”

她彻底失控大喊道,却又保留着理性不敢上前。卓娜提亚,安希澈,安旭纷纷拔刀、空手、持着银针相向,她知道自己已经是被擒住了。

“这话我还想问你,安云在哪里?你干嘛冒充安云?”安旭问道,她在那一晚对我们狼狈至极的将自己的委屈全部发泄后,已经可以相当冷静的看待安云的往事。

现在即使是到了这一步,面对寒江枫本人,她也没有失控。

反而是寒江枫失控了。

“在哪里,在哪里?哈!”

她四处用力扭头,像是要把自己的头甩掉,像是在用力寻找安云。

“死了!”

她掰开双手喊道。

“.……”

安旭没有作答,只是晃了晃两指间的银针,才开始用极为认真,极为可怖的语气说道:“我没空陪你玩,‘寒江枫小姐’,你现在不告诉我,我可以封住你的气血,让你痛不欲生,痛到自己咬下自己的十指。”

“啊啊啊!!”

她听到这威胁,又看到安旭已经箭在弦上的认真模样,就像被打中一样尖叫了几声,后退了几步。

安旭没有出手,而我们背后,桃华军已经越来越近。

我们也看得到,她的背后,那几百骑兵已经开始丢下这主人后撤。

“你已经完了,寒江枫。有什么说什么吧。”卓娜提亚开口道,她似乎是不想再看这个人丑态百出的样子,“坐下吧,你已经没地方回去了。”她说道。

寒江枫看了看我们四人,逐渐冷静了下来。她也随着冷静,彻底清楚了局势,也就变得绝望起来。

仿佛开花一样随着她而散乱的头发与衣摆都平静下来,寒江枫瘫倒一样,跪坐到了地毯上。

********

那是在卓娜提亚起兵弑父篡位前,大吕的辽东总兵丰余良,长期与海西的女直部落寒江氏族保持联系。也是在那时候,寒江氏族的子女会被送到辽东作为质子。

寒江枫是在那时候随着哥哥一起被送到了辽东,与她一同到达辽东的还有寒江云,是她的远房姐姐。

在那之后,寒江氏族爆发了内乱,朝廷决定削藩断供,所有质子都被丰余良下令杀死。

寒江枫在那时沦落中原,被姑父带着隐姓埋名求生。

同样幸存的也有年纪大一些的寒江云,她因资质优异被安族的暗者亲母收养,被当做飘花培养,从此改名安云。亲母不知道,安云清楚记得被灭门时的场景,她什么都知道。

还有一个幸存者,是被辽东大户叱列家接养,事发后被叱列家保下的寒江忆梦,她之后嫁给了叱列家的大少爷,留在了辽东,丰余良则没有再过问这件事。

时过境迁,辽东女直部的动乱从寒江氏族为始彼此起伏。直到丰余良的养女丰绒花坐镇明古台军镇,开始受命治理女直部落事务。

此时塞外又生战乱,寒江氏族分两派内斗,一派投奔中原。值此机会,丰余良希望找到当年幸存的寒江后人做傀儡,以重收海西寒江氏族全部势力。寒江忆梦已经成婚生子,已然是辽东人,于是他只能委托安族人寻找其他幸存者。

最终,暗者在中原找到了姑父去世,无依无靠的寒江枫。

此时辽东周边正值飘花散落,安族无人可用。

这一任务最终落到了安旭和安云身上,安云听到寒江枫的名字,便决定解救这个自己唯一的亲人。早在任务开始前,她就与寒江枫暗中联系,都不愿意寒江枫为丰余良当傀儡,于是决定投奔丰绒花。

“丰绒花与丰余良不一样,她手下女直签军居多,她会帮助我们的。”

安云如此说道,寒江枫便相信了。出发前安云已经接触到了丰绒花的爪牙,冒死向丰绒花写信求助。

她得到了回信,信中是详细的计划。

那是完美的计划,只是有一点安云不太能接受。

“会有佯装土匪的人出现,那时杀死同伴,会有其他飘花监视,以防走漏消息。”

这是计划,也是保证,但同时也是警告。丰绒花雇佣其他飘花监视这场戏,为的不是以防走漏消息,是防止自己到时候生变。安云很清楚,这封信收到后,自己就是上了贼船。

“安旭不是你的亲人,我才是。”

寒江枫不断劝说,“那是她的命,不杀她的话,我们没法脱身。那些飘花会把我们全部杀掉。”

寒江枫对安旭没有任何感情,安旭对她很热情,不像个飘花,又很嘴碎,对安云竭尽撒娇亲近。

她不能接受,因为安旭和自己太像了,自己才是应该在安云身边的这种人,而不是这个安旭。

时间一天天过去,终于三人到了那个约定的峡谷。

战斗开始,寒江枫假意吓到。

安旭的武艺相当了得,那些佯装土匪不太能招架。安云还在犹豫,寒江枫则不断使眼色,逼着她动手。

计划要失败了,不做不行,不做就是对不起死去的家族,不做就是对不起我这唯一的亲人。

如果你不做,我就死了。

我会主动死的,安旭不掉下去,我就主动跳下去。就当做我是被姐姐杀得,那么我也算是死得其所,死在了唯一亲人的手里。

这些话,翻来覆去,寒江枫不断地说给安云。

那一刻,这些话也通过眼神,十倍,百倍,千倍地到达了安云那里,她看到寒江枫准备自寻短见,终于无法再如此下去。

“呃?!”

安旭被捅了一刀,带着困惑的表情,被安云亲手推下悬崖。

终于,终于,恼人的家伙终于消失了。

终于,我可以成为姐姐唯一的妹妹了。

安旭掉下去后,就像是一个信号。

无数的飞刀与飞镖四处飞来,在雨幕中划出一道道轨迹,等反应过来时,佯装土匪已经被全部灭口。山道上只剩下安云和寒江枫二人。

六个飘花出现在高处,她们都是绝顶高手,是丰绒花雇佣的高手。

哪怕是自己的手下,为了制造“寒江枫在路上遭遇土匪遇难”的假象,也要毫不犹豫杀死所有假土匪,防止消息走漏。

安云隐隐觉得,丰绒花或许不是自己应该投奔的人。她那么痛快的答应,急切甚至强迫着自己过去,不是好事。

在那之后,她们被带去最远的明古台。

军镇之外,满是京冠和残肢断臂,如地狱一般。两人都觉得,自己是不是把自己送到了地狱的底层,心中开始后悔。安云觉得,或许是因为背叛了安旭,所以被送到了地狱底层吧。

在明古台军镇,两人遇到了丰绒花本。她居然比寒江枫只大几岁,是个个头较小,眼如桃花的姑娘。

她化名云特使,开始为丰绒花送军报。寒江枫则被保护在明古台,帮助她暗中联系寒江氏族。

或许丰绒花做事那么狠毒是不得已?

如果一切可以好起来,可以从纷乱中拯救关外的寒江氏族,或许,或许安旭的牺牲也是有价值的。

她不敢怠慢,尽全力为丰绒花做事。丰绒花待她不薄,使她几乎成了自己的左右手。

终于,丰绒花已经控制了六部女直的其中三部。她亲自带兵出关,将作乱的寒江氏族的城寨大破,将所有的寒江氏族贵族尽数抓了回来。

安云觉得,这样一来战乱应该可以结束了,自己期望的家族的获救,或许到来了。就算是被武力屈服,只要远离了纷乱,被安置在辽东也是好的结果。

却并非如此。

丰绒花要在第二天将寒江氏族的贵族三十多人男女老少全部公开处以磔刑。

“将军,为什么?”

安云跪着问道。她难以理解。她从未想过会给寒江氏族带来如此的后果。这些战斗,其中充满了欺诈,但兵不厌诈。送信的是自己,利用的是寒江枫的名义博取信任,但兵不厌诈。只要能结束纷争,这些都可以接受。

但是,杀俘?还是磔刑?她不是为了看寒江氏族全族都被千刀万剐,在做的这些事。

“我们要立威,只要看到哪怕是贵族,反抗我的人都要千刀万剐,他们才会屈服。这还不够,三部女直的兵力需要再练,你知道吗?安云,我有个姐姐,我最爱的姐姐,我要练出一支匹配她的军队,为此,剐了三十人不算什么,三百人都不算多,三万人我也可以。”

“将军,这太残暴了。”安云哪怕接受了丰绒花的说辞,也无法接受这残暴的刑罚。“哪怕是改成斩首。”

“你看我的手。”丰绒花向她伸出了自己的手。“也太氏族全部落三千人,你可能都不知道这个小女直部落。他们全部落所有人都是我亲自割喉杀死的,我花了四天三夜,割了一千多个喉咙,他们有怒骂的,求饶的,哭着的,笑着的,啐我一脸的,诅咒我的,但都被我杀了,他们都在我的手上。”她说道。“杀人杀得太快,就只是杀人,我要立威,所以必须杀得狠,否则人们不会记住,就像没人记住也太氏族。”

“这……”

这是歪理,安云想到,却不敢说出来。

“安云,明天处刑,你也负责一个。”

“什么!”

她抬起头瞪大眼,就差站起身。

“你也学学治人之道,你不需要杀一千人,你只要把一个人剐一千刀就够了。不用练,你学那些松锦来的刽子手师傅的手法就行了,割不满一千刀也无所谓的,我不会怪你,体验最重要。”

丰绒花说罢就走了,像是什么平常事。只剩下安云跪在那里。

第二日,刑场就似阿鼻地狱,惨叫声不绝于耳,血流成河,从刑台流到街上,人们纷纷躲避,议论纷纷,一些人吐了,一些人在笑,苍蝇乱飞,乌鸦狂舞。

人们散去,仆人撒水清扫刑场的血迹,一滩滩红色的血水被冲向大街。安云站在那里,手里拿着剔骨刀,久久不动,浑身是血,披头散发,犹如疯子一般。

丰绒花称赞她做的不错,要她好好休息。

“你还有我啊,姐姐,我们就是最后的寒江氏族,还有寒江忆梦姐姐,但她嫁出去了,我们就是最后的。”

寒江枫抱着她安慰着,安云这才发觉只能抱着她,已经没有让她可抱的人了。

在床上,她久久抱着这个妹妹,希望可以散去身上的血腥味。

“怎么了嘛?姐姐?”

一日,寒江枫邀请安云一同出去狩兔子。天气晴朗,兔子也多,收获颇丰。两人心情大好。但寒江枫见安云突然分神,便问如此道。

“我总觉得,有熟悉的人在看我。”

“有探子?”

寒江枫急忙命令属下排查森林,安云就摆摆手。

“不,不是那种感觉,就是……感觉,为什么,那么亲近,但是”

“但是?”

“但是,为什么感觉心好痛啊……”

刚刚还一同骑马狩猎,笑得灿烂无比的安云,此时突然哭了起来。

寒江枫一头雾水,她觉得安云可能只是累了。但一股厌恶的感觉始终无法散去。

一股可怕的感觉,安云这段时间越来越心不在焉。寒江枫则越发觉得,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是不是飘花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东西。

直到有一天,这无名的恐惧成了有型。

那时,安云居然恢复了神采,不再双目无神。她跃跃欲试,似乎是找回了自己的生命。

“妹妹,我要走了,我只告诉你。”

“姐姐,你要去哪儿!?!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啊?!”

寒江枫大惊失色。

“我感觉到安旭还活着,她来看我了,我看到了迹象,那就是安旭留下的,其他人察觉不到,但我可以。我要去找安旭了。”

“那我怎么办?!”

寒江枫直接大哭起来。

“妹妹,将军对你好,你留下就是,我就是来告别。”

安云心疼寒江枫,却还是执意要走,如何哭闹,如何要寻死都无用。已经闹得披头散发,抓破自己脸颊的寒江枫跪在房间里,直到自己已经无法挽留安云。

她决定告诉丰绒花,让丰绒花留下安云,让丰绒花杀了安旭。

果然丰绒花直接将安云抓了回来,但之后的事,寒江枫也不曾想过。

“我一直那么相信你啊。”

丰绒花看着被五花大绑的安云,摇着头。

“将军,我们不是一路人,我不是背叛你,我只是想走。”

“安云啊,安云,我是想把你当成自己人培养的,你做的那么好,都那么好,偏偏在最重要的地方让我失望。这就是背叛。”

她说道。

“你那么想念那些人,无非就是想见面,想听声音,想触摸,不是吗?那你还我这些东西就行了。”

“将军,您怎么会知道我要走?”

“这个啊?你那个安旭告诉我的。”

丰绒花笑着说道。

安旭?她找到了丰绒花?要报复自己?

听着像丰绒花随口胡扯,却蒙在了安云的心头。

丰绒花开始亲自对她动刑,安云知道一切都晚了,自己完了。但一想到这可能是安旭对自己的报复,不管是不是真的,她开始觉得自己应该受着。

摘走双目,铁水灌耳,断了手脚,但安云并没有太多的挣扎。

“你可真无聊啊。”

面对已然听不见的安云,丰绒花已经彻底失去了兴趣。

“扔去垃圾堆吧。什么东西,浪费我的时间。”

将带血的尖刀随手仍在地上,像是玩腻了什么游戏一样,丰绒花转身就离开了地牢。

安云则是被直接扔到了明古台的垃圾堆里。大雨磅礴,她尽力挣扎,黑暗中,只有雨点和痛处,没有声音,没有光明,只能等待死亡。

突然有谁在触摸自己,安云的嘴巴还能说话,她弥留之际想着的只有安旭。

是安旭吗?安旭来看自己了?

看自己的惨状?

满意吗?真希望安旭可以满意。

但安旭不是那种人,她知道。哪怕自己希望可以死的悲惨为她解恨,安旭可能也不会为此感到高兴。

“安旭,是你吗?”

她开口道,那触碰就离去了。

“不别走,安旭,求你了,别丢下我。”

她尽力说着,话说得越多,生命流失的越快。

“你活下来了啊,安旭。你真的成长了,比我厉害的多了。”

她尽全力扭动着,几乎是拖动着已经骨折的双手,终于,终于忍着痛苦抱到了一个人。

有些纤细的女人,是安旭,就是安旭。

“安旭,安旭!我一直都爱你!如果早点这么多你说就好了!”

她空空的眼眶流出的血泪,却消散在雨中。对方有没有回答,她一句都听不到。

“如果早和你留在飞花丛就好了,如果早点知道是你就好了……原谅我,安旭……”

她说着自己早该说的话,哪怕是在黑暗中,终于感觉到一束光照到了天灵盖上。

“对不起,安旭……我不该信寒江枫……但是,不要恨她……恨我吧……爱我或是恨我,我就……都会很满足,只是,不要丢下我……”

她楠楠说着,最后的话语带走了最后的生机。

一切圆满了,说出了该说的,做了该做的,见到了该见的。

这就好了,这样一切都好了。

安云逐渐失去了气息,从那人身上滑落,瘫倒在一边。

那人不是安旭。

而是寒江枫。

是四处打听安云下落,终于从下人那里听到消息,在垃圾堆找到了安云的寒江枫。

她说了一堆话,安云一句都听不到,她自己也已经忘了。

刚刚,她的灵魂仿佛也被除以了磔刑。

看着一脸满足死去的安云,寒江枫仰天尖叫起来,仿佛女妖,仿佛恶鬼,仿佛疯子一般地尖叫。

那之后,丰绒花组建起了绒花军,不久便随着威辽之战,率军入草原去了。

从此再无人听说过云特使和寒江枫小姐,也没人敢问。

丰绒花注意到了寒江枫失踪,但她根本不在意。

她奔向了自己日思夜想的姐姐,等到了自己最期待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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